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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舞一下,來一口

    沿著曲徑七拐八繞,最高那處即使飛羽崖。

    這裏無愧飛羽之名,孤崖兀立,山崖兩側雲遮霧繞,如仙人振臂作飛天之象。

    陶承佇立在煙雲中,修長挺拔的身軀若影若現,凌冽的長風呼來,煙雲盪開,白衫與墨發共舞,陶承仰天長嘯,震耳發聵的嘯聲在崖臺響起,嘹亮雄渾的迴音蕩徹在十里山間。

    陶承陡然飛起,揮手招來一枝短枝,腳尖觸地即舞。時而凌厲兇險,殘影重重,劍光縱橫處煙雲斬斷不散,詭異狠辣猶勝短刺;時而勢如千鈞,鐵馬如山,劍光暴漲,橫劈順砍煙雲退散,勁氣雄渾更勝大刀;又時而飄渺無定,剛柔並濟,寒光四射,劍花撩轉,勁氣聚散無常,劍光翩若驚鴻,葳蕤如仙。

    平安吊在遠處觀望著陶承迎風舞動,心下涌起一股濃濃的挫敗感,自己習武的資質實在是差強人意,這麼多種功夫在陶承手中掌中揮灑自如,一杆短枝使的出神入化。

    又見他忽的慢下身來,一種無以言表的莊重感油然而生,騰轉挪移間俱慢了幾拍,可氣勁卻不減反增,濃郁的元氣裹著他的身軀彷彿在虛實之間切換,劍影重重恍若凝虛成實,偏偏又慢如蝸牛,劍影至,短枝隔了數個呼吸才至,令人拍案稱絕。

    平安大喜,原來此刻他舞的是五蘊劍法,有感於好友竟然在數日間精進就如此之快,心下的挫敗感蕩然無存,不禁鼓掌喝彩一聲:“好!”

    陶承一滯,收身而立,轉過身來看見平安跟阮玉正遠遠的立在後頭,扔掉手中短枝,春風面滿的迎了過來。

    陶承笑著上前,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阮玉笑道:“沈大哥看你怒氣衝衝的摔門而去,掌門真人又不肯明言,所以我們就只能來找你問問了。”

    陶承隨手扯下根青草叼在嘴裏嘟囔道:“還不是那個老,,,唉,還不是掌門師兄給氣的。”

    又道:“方纔聽見沈兄說‘好’。我知這五蘊劍法原本就是你贈與我上清派的,可惜這法訣太過深奧,我參詳下來始終領會不到精髓,不如你們兄弟二人搭把手演練下可好?”說著拉著平安衣袖就要去崖臺。

    平安趕忙止住他,苦笑道:“陶兄且慢,長久以來我專注符法,根本沒練過幾日這劍譜,剛纔說‘好’不過是興之所至,至少你舞的比我好不是?”

    陶承一聽,頹然蹲在青石上,搖頭惋惜道:“可惜,實在可惜,如此高深的法訣你竟然不練,我以為你已經小有所悟了。”

    平安勸慰道:“無妨,你現在已經練的如此厲害,依兄弟你的資質不需多久必定融會貫通。”

    “哈哈哈哈,兩個小鬼做夢都娶媳婦——淨想美事了。”

    旁邊傳來道行真人爽朗的大笑,不知何時他已悄然潛進這裏了。

    道行真人撥開草叢顯出真身,嬉笑著走了過來。

    平安跟阮玉正要行禮,真人揮手示意免了,見陶承叼著草葉,斜著眼珠子依舊坐在青石上不鳥自己,過去一巴掌拍去他的草葉笑罵道:“還生氣呢?你氣性也忒大了點,是不是這二十多年的氣今兒個一股腦全撒出來了。”

    陶承起身睨著他,一臉寒霜道:“往年那些事就算了,可上清這次受此大侮,掌門師兄卻置若罔聞,你也在那邊裝聾作啞,我除了能撒撒氣還能怎麼辦,你又想教我怎麼辦?”

    陶承言語咄咄逼人,道行真人知他心中氣憤難平所致,也不與他計較,只能苦嘆道:“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辱罵師兄,不管他如何行事,你我都應該知道他所作所為都是爲了上清,他這些年受的委屈要比你我多的多。你今天惡言一開,他面上雖不好說什麼,可知多傷他的心呀。你呀,找個時間給他道個歉吧。”

    陶承其實已有悔意,他真正想罵的也不是掌門師兄,只是當時怒氣沖天,忍無可忍之下脫口而出。現在靜下來,也覺得自己言語過激,看著道行師兄跟來,悔意更甚,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深深一拜。

    道行真人拍拍他的肩頭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給你們演示一下五蘊劍法,你們起開些。”

    眾人閃在青石一旁。

    道行真人屏氣凝神,身子忽然宛若薄霧虛幻起來,化指成劍,指尖氣勁翻滾,劍指從眼前緩緩拂過,青石上也隨之一同刻出一道劍痕。

    整個瞬間三人沒有感受不到任何氣勁溢散,青石上就那麼鬼魅般顯出劍痕。

    道行真人收功,身影再度凝實起來,正色道:“五蘊劍法乃高人所著,暗合道佛兩家至理,精髓在於無形無相,五蘊皆空,我也只是略有所悟,離大成尚遠。此劍訣對自身修為要求甚高,精氣神缺一不可,你們若要研習須多花些心思。”

    “小輩們總是好高騖遠,其志可嘉,其力未逮,走了走了。”說完又嬉皮笑臉頭也不迴轉身離去了。

    道行真人來匆匆去也匆匆,先抑後揚,再先揚後抑,一潑冷言打的眾人一頭霧水。

    平安率先緩過神來,輕咳兩聲問道:“對了,還不知到底發生何時惹的你大發雷霆呢,說來聽聽。”

    陶承俯下身子摸摸青石上的裂紋,入手光滑平整,找個了舒服的姿勢在上面,笑道:“還不是當朝天子惹的。”

    阮玉驚訝道:“皇帝?他怎麼了。”

    陶承覺得劍痕隔得慌,向上挪了了屁股,道:“皇帝禮佛,下個月要在同泰寺出家為僧。”

    平安搓磨著下巴,皺起眉頭道:“皇帝要出家這個訊息早已在民間傳開,‘菩薩錢’也一直在百姓處斂著,我原以為這是朝廷給苛捐雜稅安插的名頭,想不到皇帝真的要出家。”

    只是心道:“這事怎麼越想越覺得蹊蹺,按照常理這‘菩薩錢’怎麼也得在皇帝出家之後才收繳的,怎麼會提前數月就籌備了,想來朝廷內外早已收到風聲,不然便很難以解釋了。

    陶承又拔下一根青草叼起來,譏諷道:“這已經不是什麼奇談,之前已經出家過兩次了。”

    阮玉心下不解,又不好直言,支支吾吾道:“可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也犯不著生氣吧。”

    陶承咕嚕一個翻身坐起,怒極反笑道:“他當和尚無所謂,可他今早竟然傳旨命我上清山遣人一同前去禮佛,簡直豈有此理!”

    平安若有所悟,記起山下那兩處佛塔,問道:“原來如此,那山下那兩處佛塔便不難解釋了。”

    陶承低頭把青草一節一節繞在食指上,冷冷答道:“那是先師華陽真人在世時皇帝命人修建的,朝廷重壓之下師傅無奈只好應允道佛兼修,這是我上清的奇恥大辱,如今這恥辱又要多添一筆了。”

    平安點頭,不知如何勸慰他,只能跟他一同坐在青石上,拍拍他的肩膀:“明白了,那傳命的官員想必沒走多遠吧。”

    阮玉沒來由的心裏一緊,拉著平安的衣袖低聲道:“沈大哥別衝動,皇帝官太大,咱們惹不起的。”

    平安一暖,看著阮玉怯生生的模樣笑道:“別瞎想,我只想暗裏折辱他一下,又不是殺人放火。皇帝太遙遠。但這口惡氣咱們也得找人出出,不然不痛快。”

    陶承摟著平安的肩膀大笑:“別,兄弟的好意心領了,也沒什麼官員前來,只是皇帝口諭,飛鴿傳書來的。”

    平安忽然展眉一笑,問道:“那鴿子呢?”

    陶承賊兮兮的指著他,眯著眼笑罵:“看不出你這傢伙也學會裝傻扮混了。”

    平安打趣道:“可惜我晚上一步,也不知你手藝如何。”

    陶承舔著嘴唇回味道:“你還別說,我手藝還不錯,酥脆可口,外鮮裡嫩,吃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不少。”

    平安笑罵道:“你這傢伙也會有如此詼諧的一面,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儒雅之人,想不到是個邪道士。”

    陶承捶了他胸口一拳,笑著回道:“你剛剛還想著戲弄別人呢,不也是邪道士嗎?”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阮玉哪還聽不出來,感情是陶承把人皇帝的信鴿給烤了吃了,對了,還有道童大志也是幫兇。平安恰巧晚了一步,沒趕上分一杯羹。

    這兩賊道士,耍渾都想到一塊了,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惹的阮玉也笑出了聲。

    平安起身撲了撲衣衫上塵土,順便拉起懶在青石上不願動彈的陶承,問道:“那你有何打算,還去不去皇城?”

    陶承仰望天空,長空萬里,煙華滔滔,馴善的雲朵逍遙自在的飄蕩,聚散無常,輕嘆一聲:“去,吃了人家的東西,總要吐點什麼回去,過幾日我就動身。”

    平安解下葫蘆遞給他,笑道:“我與你同去。”

    陶承接過葫蘆,詫道:“你剛回來就又要走,不妥吧。”

    “無妨,權當遊歷了,我還未曾去過皇城呢。”

    阮玉插了一嘴:“我也去。”

    陶承大笑:“好,同去,同去!”

    說罷擰開葫蘆,嗅著獨特的香氣,仰首灌個不停,直嗆得涕淚齊出,滿臉通紅,將將嚥了下去,口中卻道:“爽快!這是什麼玩意,怎麼那麼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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