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留碑池
凌道扇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乖徒兒,從今往後這間石室就交於你管,想吃什麼,想拿什麼,儘管取用。放心,這是為師的私藏,並非門中所有,只是莫要貪心,你的修為比傻小子高出甚多,多食無益,當心吃壞了肚腸。”
阮玉俏皮的一吐舌頭,笑嘻嘻地說道:“謝謝師傅。”
說罷竟隨手拔出瓶塞,想一觀這玉髓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只見瓶塞拔出瞬間,無數五光十色的晶瑩瞬間涌瀉出來。
平安大驚,一眼便認出,這些晶瑩是神遊之際曾見過的五氣之精,不想竟化作了肉眼可見的微粒,當真匪夷所思!
凌道扇驚呼一聲,沒料到阮玉這麼莽撞,急忙躥身過去,五指箕張,把所有的晶瑩攝於掌中,玄功微運,晶流倒回瓶中,再立刻封上瓶口,這才溫聲道:“傻徒兒,我還沒教你如何攝取這些髓晶呢,可別叫它跑了去。”
阮玉搔騷髮絲,知自己險些闖禍,羞怯道:“知道了,師傅。”
教授完阮玉如何收攝玉髓靈晶後,草草吃過早飯,凌道扇這才帶著二人去平安的閉關之所。
架起雲攆,三人向山中飄去,因為要認路,所以這次祥雲沒有升空百丈,只飄升五丈高,速度也遲緩許多,彷彿蝸行牛步一般,一來是老頭子習慣了駕霧騰雲,二來嘛,山路難行,騰飛自然要比邁腿便利。
平安先前神遊,未曾見到這等奇景,之前還對阮玉略顯誇張的說辭抱有一絲懷疑,現在一觀,驚為天人,不禁暗忖道:“以師伯的修為,不知算不算是蛻凡登仙...”
伸手揉壓雲團,軟綿綿的,還有絲絲涼膩之感,難不成真是雲緞織成的雲毯?
心生好奇下,凝神提氣,玄目驟開,視線低垂,登時嚇了一跳!
只見座下祥雲乃是片片翠葉累疊而成,葉上附有濃稠的青白二氣,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洄流。平安若有所思,這祥雲似乎與劍符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較之後者,細微之處要高明千百倍。
凌道扇似乎感知到了身後元氣波動,頭也不回地問道:“傻小子,你在看什麼呢?”
平安心神一蕩,天目立時閉合,揉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笑道:“稟師伯,弟子在看座下祥雲。”
凌道扇說道:“哦...看出什麼門道沒?”
平安笑道:“弟子愚鈍,只看出這祥雲似乎與劍符頗為相似之處。”
凌道扇回頭打量一眼,轉回身去,微笑道:“你說的不錯,祥雲跟劍符的確有些共通之處,或者說,我們天一道的種種術法,都有其共通之處。話說這劍符術,是你師傅早年草創的一門術法,當時羨煞我等,所以老夫便以此術為模,也弄出這麼一門騰雲術來,雖不願承認,但谷師弟的資質的確遠超我等,實乃天縱奇才。”
聽他言語聲腔,充滿了嘆憾的悲情,不知當年發生了何事,讓師伯久久難以忘懷,也令師傅遲遲不願重回門中,於是平安問道:“師伯,能給弟子將將我師傅的過往麼?”
凌道扇搖頭,又自一嘆,道:“都是些陳年舊事,還提它作甚,眼下還是抓緊時間,提升功力要緊,日後你們師徒重逢,再親自問詢於他吧。”
他諱莫如深,平安也不願深究,只是隱約覺得師傅應該是做了對不起天一道的事,索性閉上嘴巴,不再多舌。
阮玉感知到了平安起伏的心潮,只是礙於礙於師傅在側,又和穀道芩素未謀面,不敢輕言,於是心竅一轉,岔口問道:“對了大哥,劉大哥不是與你同行麼,怎麼只見你,不見他?”
話題一茬,平安頓時笑道:“他呀,當日受了重傷,被我送到一處秘密之所養傷去了,若是沒有意外,現在應當好的差不多了。”
起初平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劉昭然的,但他若是有事,常兮定會在第一時間知會自己,然而都過去半月有餘了,外面依舊風平浪靜,由此可見,劉昭然定已轉危為安。至於他憂不憂心自個,那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反正以劉昭然的精明勁,去“獨柳樹”逛上一圈,再隨便找人打聽打聽,必然能猜得自己已經死裏逃生。
話音剛落,凌道扇發出一聲嗤笑,扭頭說道:“花坊就是花坊,什麼秘密之所。”
聞言,平安神色頓驚,師伯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師兄已經得知劉昭然的藏身之所?
緊聲問道:“不知師伯是如何知曉的?”
凌道扇說道:“老夫不問世事多年,門中大小事務一向由你大師兄掌管,這等要事自然是他稟報的。”
平安心神俱震,一身愜意蕩然無存,慌聲道:“敢問師伯,師兄現在何處?”
凌道扇見他心急如火,大有拔腿走人的架勢,也不作弄他了,擺擺衣袖,說道:“慌什麼,看在你的面上,你師兄必不會為難於他,只待他傷勢漸痊,便攆他離去,若非你師兄暗中護佑,那小子早已被暗哨擒拿,跟你一道斬首示眾了。”
平安頓時長出一口氣,沒事就好,躬身對凌道扇的身背作了一揖,恭敬道:“多謝師伯。”
凌道扇渾不在意,劉昭然的修為還不如平安呢,遑說是他,就算是常兮出手,也能在須臾間取他首級,小小螻蛄,不足道哉。
揮揮手,說道:“謝我作甚,日後向你師兄當面致謝吧。”
平安頷首,原來師兄早已掌握劉昭然的行蹤,只因顧念同門之誼,所以放他一馬,這份恩情,日後當重答纔是。
阮玉側耳傾聽,得知劉昭然無事,也暗鬆一口氣,只是略有不解,於是朱脣輕啟,問道:“師傅,什麼是花坊,觀花賞花的園子嗎?”
凌道扇憋笑道:“傻丫頭,花坊就是春樓。”
阮玉還琢磨,為何要把人藏在那麼招搖的地方,找個僻靜之處不是更利於療傷麼,被凌道扇一解釋,麪皮立時鐵青,扯住平安的袖釦,急色道:“春樓?大哥,你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平安大急,知道師伯存心作弄自己,只得一五一十地跟阮玉解釋開來。
凌道扇玩心得逞,哈哈大笑,不管二人如何拌嘴,只管駕雲。
不多會,三人便從深山來到一處幽嶺中,又行一陣,隱有淙淙水聲,觸目而去,竟是一方天坑。
坑約十丈方圓,深達二三十丈,一眼望下,令人不寒而慄。
凌道扇緩緩沉雲,落進坑中,平安認真打量起天坑來。
只見四面都是如削斷壁,光滑如鏡,一道泉瀑由東面巖壁上倒垂而下,在坑底積成一汪清潭。
潭中兀有一座浮臺,大小不過一丈方圓,像是一座冥思打坐的石臺,潭水從臺下湍湍流過,從西面壁下的洞隙中流出,得益於此,潭中並無多餘積水。
最為惹眼的是,鏡壁上竟刻有六個蒼勁大字——“留碑池”,邊上署名——“韓道璃”。
雲團落於石臺上,立刻先出原形,凌道扇袖扇輕揮,片片青翠便被掃入潭中。
見平安注目刻壁,面無表情道:“如你所見,‘留碑池’,正是此處之名,而‘韓道璃’,即是此間主人,也是你英年早逝的三師叔。”
平安擰眉,問道:“三師叔?莫非弟子修習的《八方角風》,亦是師叔所修習的功法?”
凌道扇頷首,輕道:“不錯,當年師弟偶然間尋得此處,便在此修習,並藉此處得天之貌,並很快窺得門徑,所以在壁上留名作表。待你也初窺門徑之時,亦要留下姓名,以此為證。”
平安點點頭,這裏四面絕壁,不修成八風之術,斷難離開,若是小有所成,在石壁上留字又有何難,只不過八風八風,這裏徒有四壁,又離地甚高,上哪感知“風”去?
不禁問道:“師伯,弟子有一事不明。”
凌道扇一到此處,便想起師弟的音容笑貌,什麼好心情都散了,不冷不熱的回道:“講。”
平安說道:“既為風術,為何不在山巔等行風處修習?”
凌道扇偏首,冷聲道:“無知!風即是氣,氣亦是風,氣動則風起,氣止則風停,氣絕則風滅。御風之道,自然要在息風處最佳,若在山巔修習,你如明辨自己是借風還是御風,更別說對風的感悟了。”
平安羞愧,自己的確是想投機取巧了,慚愧道:“弟子知錯。”
阮玉四下打量一陣,輕道:“師傅,這裏只有一座石臺,連個棲身處都沒有,要是颳風下雨,大哥就在臺子上淋雨麼,還有,這裏離地那麼高,我該如何給大哥送飯啊。”
凌道扇說道:“我休息的石室中已備好長繩一系,你用吊籃把所需之物放下即可,至於休憩之所,跟我來。”
說著闊袖一擺,泉瀑立刻向兩邊飛瀉,掀開一個身洞,露出藏於瀑後的石洞。
左右一抓,把二人挾於掌中,飛身邁進石洞。
粗粗一掠,石洞中極為簡陋,一張石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凌道扇對平安說道:“你就在這裏休憩,記住,八風之術,以神為手,以意為筆,以氣為墨,以符為天地,好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