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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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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血厄 二十四

    神使似笑非笑的看著木裡扎,指間在扶手上輕輕敲點著,兩隻眼睛慢慢眯成了兩條細縫,泛着陰毒的光芒。

    神使一言不發,木裡扎只能微微卷起眼皮偷瞄了他一眼,登時被那怪異的表情嚇住了,雙肩不自覺的緊縮,顫慄,腦門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板上,沒幾下便磕的頭破血流。

    其他人看著木裡扎,無不雙手搓絞,目帶悲恐。可是當神使把目光又掃在他們身上時,他們立刻脖子一縮,埋下頭去,避免與那攝人的目光對接。

    神使很享受被人膜拜的感覺,哪怕是因恐懼而敬畏。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有不敢一言決人生死的時候,而他可以,他不需要顧及任何人,除了自己。

    含胸鬱氣一掃而空,他舒爽的躺歪了身子,打著懶洋洋的哈欠,隨意撥拉一下手掌,淡道:“起來吧。”

    木裡扎趕緊站起身來,磕破額頭的緩緩流下,迷濛了他的眼睛,他抹了一把硃紅,垂下頭去。

    神使看著他的慘相,無數種念頭在腦中滑過,片刻後,說道:“你叫木裡扎是吧。”

    木裡扎應聲蟲似的連連說道:“是是是,天神在上,小人就是木裡扎。”

    神使滿意的揚起下巴,彷彿自己真的成了無所不能的天神,倨傲道:“回答本神,為什麼率眾來投?”

    “廢話,當然因為是你拳頭大,跟著你造/反有奔頭啊...”

    這是木裡扎的心裏話,造/反的因子深深烙在他的骨髓中,這川蜀在百年間屢屢易主,根本就沒有真正安定過。遠的不說,現在武興一代都還牢牢掌控在氐族人的手中,還被魏國封王拜將了,自己當然也想過上一把人上人的癮。

    想是這麼想,面色卻是擺的很正,很恭敬,欠身道:“天神在上,您的子民前來投奔,不需要理由。”

    聞言,神使“哈哈”大笑,木裡扎炙熱的眼芒出賣了他虛偽的恭維,不過無所謂,沒有人會真心抗拒馬屁精,除非他拍的不好,或是拍的不是自己。

    “你來的很是時候,本神的確需要一些奴僕,說吧,你想從本神這裏得到什麼?”

    有功就該賞,這是尊貴之人才能行使的權利,神使說道。

    木裡扎眼珠一溜,卑順道:“這裏一切都是您的,您給小人什麼,小人就要什麼。”

    這個皮球頓時把神使踢愣了。

    這裏除了廢墟最多的就是鮮血了,至於金銀之類的俗物,區區一座人不滿萬的小城能有多少?再者,自己手下的神僕一個個傻不愣登的,吃人不吐骨頭它們擅長,去百姓家裏搜金刮銀反倒比較困難。

    木裡扎自以為答的滴水不漏,滿目期待的看著神使,神使的沉吟之色在他眼中成了一樁又一樁的好處,孰不知神使囊中如洗,比他還窮呢。

    爲了維護自己高高在上的威嚴,神使思忖片刻,那就照舊吧。

    大手一收,闊氣道:“本神不屑凡物,城中凡事你能看上的,隨意拿去,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不可妄造殺戮!”

    並非是他仁慈,而是先前經過那數百匪徒的燒殺搶掠,城中白白浪費了不少血食,這樣一來不少城民被徹底嚇破了膽,寧肯翻牆都要逃離這裏,還好被他們發現了,當場宰殺了一批逃跑的,才堪堪壓下。

    現在扶老攜幼又來了四五千號匪徒,要是再肆意亂殺一通,自己和神僕們怕是會沒了血食,那就只能吃他們了。

    頓了一下,神使又鄭重道:“當然,為本神守城的重任也要擔在你的肩上。”

    這座城池實在太小,他不是笨蛋,自然也想過挪窩,但是自己的神僕實在太少,若是貿然離開,恐怕會被朝廷的兵馬在曠野圍堵剿滅。

    不怕死不代表不會死,曠野之中,漫天箭雨一樣能把自己和僕人們射成刺蝟,守在這裏只為徹底打殘官軍,只要能熬過這段艱難的日子,自己就能率眾直撲涪城,那裏纔是下一站的天堂。

    木裡扎立時兩眼放光,當即叩首,大呼:“感謝天神的賞賜,小人一定不會讓天神失望。”

    等的就是這句話,木裡扎肉/體凡胎,沒神使那樣的雄心壯志,為的只是錢錢錢,女人女人女人,至於權利,有神使在,他肯定是沒戲的,至少現在沒戲。

    神使看著喜上眉梢的木裡扎,隨意揮了揮手,淡道:“行了,那就下去準備吧,大街上的兵器多的很,自己去撿,順便把道路清理乾淨。”

    因為先前一戰死傷眾多,無人打理,所以去縣衙的路上鋪滿了屍體。天氣越來越乾燥,要不了幾日就會腐爛發臭,說不定還會滋生瘟疫,現在既然來了大批卒子,自然要使喚起來。

    想到瘟疫,神使忽然眉頭一擰,盤算起來。

    得了允許,木裡扎立刻率眾出去,大肆搜刮起來。

    死寂的小城爆發了遠勝從前的混亂,無數的賊人闖入城池的每一個角落,用盡每一分力氣搜刮百姓之物,大到金銀,小到針線,凡是看過眼的,統統搶掠一通。

    金銀自不必多說,但那些稍顯華美衣裳此時也成了賊人眼中的稀罕物,大街小巷總會出現被扒光裏外的女子,若是姿色稍佳,立刻會有幾人賊人七手八腳的把她押回屋中,或劫去陰暗的角落。

    木裡扎看見幾個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的從一處民舍中提著掉檔/褲子走出來,懷中揣滿了大大小小的物件,然後直奔下家而去。

    看到了無數人被攆出了自己的家門,在街頭茫然四顧,然後蜷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更聽到了無數的淒厲的哭喊聲,慘叫聲,咒罵聲和毆打聲,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所有的事情都是神使搞出來的,要怪就怪神使去吧。

    於是,他興沖沖的加入了其中,並樂在其中。

    ————

    暮色,軍營。

    王僧略送來軍資和撫卹之後,何江軍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明朗起來,連傷口都覺得不那麼疼了。

    他從未擔心太守會扣下將士們的撫卹,一來蕭捴名聲極好,做不出這麼下作的事來,二來是自己翻身作主了,除了太守沒人敢糊弄自個。

    只是粗粗點過一遍後,何將軍的面色還是精彩不少。

    不是撫卹金少了,而是多了,足足有三倍,這真是意外之息,也令他對王僧略好感大增,先前“坑害”自己一眾的怨念蕩然無存。

    陸瞎子樂的合不攏嘴,悄悄對何將軍說發財了,結果被甩了一個耳刮子。

    陸瞎子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忠心的擁戴他,因為何將軍還是喝令他把錢帛酒肉盡數分給死難弟兄的家眷,跟著這樣的將軍,死而無悔。

    把主帳騰給了王僧略,何將軍只能和陸瞎子住在了一起,反正王僧略也呆不久,湊合湊合也就過去了。

    “大戰將至,還是早早睡下養傷吧。”

    何將軍褪下甲冑,正準備休息時,王僧略遣兵士過來喚他,說是有要事相商。

    沒辦法,何將軍只好打消睡意。

    進了主帳,王僧略直截了當道:“援兵來了,何將軍,跟我回城一趟吧。”

    何將軍一愣,心道,“這援兵端的好大架子,不主動來軍營,竟然要司馬大人親身前往”,只是沒有多問,立刻回道:“喏”。

    正欲招人把馬牽來,王僧略立刻笑道:“你有傷在身,不用騎馬了,天色還好,長短不過三五里,我們走回去吧。”

    何將軍心頭微悸,點點頭,“多謝大人體恤。”

    ——

    所有人都在雕樓中等候著。

    精神尚好的平安,貼身在側的阮玉,百無聊賴的劉昭然,一臉凝重的蕭侯爺,甚至依爾達也在。

    不管情不情願,現在每一分戰力都是寶貴的,尤其在平安傷勢未愈的情況下,多依爾達一份戰力,也就多一分把握。

    除了等待王僧略和何江軍,他們更是在等一個人,等他吃飽喝足,沐浴淨/身。

    讓堂堂侯爺幹候著,似乎有點逾禮,但蕭侯爺並不介意,反而覺得理所應當,畢竟人家本在千里之外,現在星夜兼程的趕來,已經夠賣力了。

    不多會,一箇中年人終於走了進來。

    他的樣子很奇怪,面容不老,頭髮卻是黑白參雜,黑的猶如潑墨,白的似被霜打,更奇特的是,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藥味,這種味道由內而發,連剛剛洗浴所用的上等香料都無法掩蓋。

    忽然,這中年人鼻翼一聳,目光移在了依爾達身上,接著連蹦帶跳的奔上前去,像狗一樣“呼哧呼哧”猛嗅起來。

    一邊猛嗅,一邊還“嘖嘖”個不停。

    這一通動作頓時把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尤其是依爾達,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他裹的嚴嚴實實,但依舊有種被人扒光身子的感覺。

    蕭侯爺終於按耐不住了,不輕不重的“咳嗽”幾聲,示意來人注意形象。

    中年人卻是置若罔聞,依舊嗅個不停,好一會,他才站定身子,面容無比嚴肅的說道,

    “年輕人,你似乎...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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