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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章 血災 二十一

    這兩個字不管是對於民還是官來講,都帶有很特別的,又截然不同的含義。

    對百姓而言,造/反往往是逼不得已的選擇,徭役繁重,食不果腹下,既不想死,又不想苟活,乾脆扯起旗子幹他一票,俗稱起義。

    而對官來講,造/反往往意味著好日子快到頭了,這個時候,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也不論清官還是汙吏,九成九都會選擇血腥鎮壓,除非扯旗子的也是官,纔會斟酌一二。

    當平安聽到“造/反”二字的時候,也懵了一下,漠不關心的神色轉瞬間變成了驚咦,擰著眉頭問道:“不可能吧?”

    他打心眼裏覺得奇怪,川蜀雖然地處偏遠,也遠遠不上江南繁華,但正是因為山高皇帝遠,反而不用太顧及皇帝的臉面,也不需給佛爺們捐太多的地皮和銀錢。

    再者,武陵王治理有方,川蜀又物產豐沛,只要捨得一身力氣,就算搜山檢水也不至餓死,若非那次意外,平安已經漸漸把從前理解為意外,自己是萬萬不會殺人的。

    總而言之,川民日子雖苦,但大多有吃有穿,頂上還有瓦棚遮風擋雨,沒有聚眾造/反的理由。

    劉昭然含笑道:“難得遇上蕭捴這樣的好官,漢人自然是不願意作亂的,但羌人可就難說了,要知道異族野性難馴,若非早年被打折了脊樑,就算武陵王一眾再有韜略,也難以安生十餘年。”

    這麼一說平安便釋然了,客居蕭繹府上那會,郭越與他閒聊還曾提到交州在那一帶,異族叛亂時有發生,要是時間久了不出點岔子,連官軍自己都會覺得納悶。

    平安不情不願的從阮玉懷中挪出身子,問道:“作亂的多嗎?”

    劉昭然就知道他會這麼問,笑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聽說大概有四五千眾,只是有些蹊蹺。對方似乎約好了似的,幾乎在同一天內齊齊起事,殺死了各縣的衛士和縣丞。”

    阮玉見兩人要商討要事,正欲起身離開,平安把上她的柔夷,露齒一笑,阮玉只好紅著臉蛋復坐下來。

    平安咦道:“聽起來是有點蹊蹺。”

    接著又嘆道:“唉,多事之秋啊,這梓潼郡是怎麼了,郪縣還未平亂,其他縣城又生事端,到頭來遭殃的還不是百姓...”

    劉昭然一挑眉,回道:“還有更蹊蹺的,本來造/反之人通常是殺官之後大肆搶掠一番,而這次不但沒有亂來,反而帶著各縣丞的人頭第一時間投奔郪縣那邊去了。”

    “又是郪縣?”

    平安一怔,訝異道:“他們腦子進水了?難道不知道活屍是吃人的啊,竟然還敢羊入虎口。”

    他確實懵住了,尋常人瞧見這群妖人,跑都跑不及,哪敢上前跟他們搭夥。

    劉昭然卻是搖搖頭,淡道:“我看不會。”

    平安迷惑道:“為什麼?”

    劉昭然自斟自飲一杯,砸吧著嘴巴說道:“何將軍那一仗雖然敗了,但活屍們也不能算勝,百多活屍起碼死傷過半。從惡的異族更被殺的零零落落,依我看,那神使多半會接納這些叛賊,興許還會再弄一批殘次品出來,用以抵禦官軍。”

    聞言,平安攢眉道:“有道理,不過這就壞了,數千之眾外加活屍,恐怕蕭侯爺此刻頭都大了。”

    劉昭然忽然神神秘秘的一笑,嘆道:“或許吧,好了,不打擾你們了,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說罷,起身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身處太守府,阮玉也不好深夜長留,免得惹人閒話,再說平安元氣大損,急需靜養,所以劉昭然走後,兩人閒語不久,阮玉也回屋去了。

    ————

    壞訊息接踵而來,蕭捴何止頭大,簡直都要爆開了,東邊大火未熄,西邊又發洪澇,十數年的太平日子一朝崩殂,他如何跟武陵王交代,如何跟陛下交代?

    四縣叛亂的訊息剛一傳來,他就迫不及待的奔去見王僧略。

    蕭侯爺的面色更加憔悴,也更加難看了,像一塊燒焦的黑炭。

    他認為,所有的禍事都是王僧略搞大的,要不是他一拖再拖,時機個沒完沒了,大軍齊出,早就撲滅所謂的不死活屍了,豈能引發現在的禍亂。

    嘴上雖然不說,但是看那架勢,明顯是來興師問罪的,或許還有撂挑子不幹了的成分。

    王僧略依舊不緊不慢的品著茶,翻著書,招呼蕭侯爺先消消氣,爾後才笑道:“侯爺,你說當今大梁,哪位皇子的兵馬最強,勢力最大?”

    這一句不著邊際的廢話把蕭侯爺氣笑了,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是湘東王了,他身處湘地,那裏物產豐盛,人才眾多,是養兵屯民的大好之地,又無需直麵外患,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勢力之大不可想象。”

    “侯爺說的對。”

    王僧略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蕭捴攀眉,暗想,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同意他的看法還是不同意。

    王僧略笑道:“但沒說到根本上。”

    蕭捴一愣,“何解?”

    王僧略徐徐答道:“根本原因在於他無需擔憂內患,也沒有內患。”

    蕭捴頓時呆住了,他隱隱摸到王僧略的意圖了。

    緩了緩,王僧略繼續道:“蜀地之良絕不在荊襄之下,物產之豐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外有天塹相阻,內有大江東乘,可是為何還是屢屢遭人嫌棄?根本原因在於這裏異族眾多,難以管理。若是能真正穩定下來,武陵王的勢力絕對會遠超湘東王。”

    蕭捴神色忽然冷淡下來,“王大人話中有話,不妨敞開了說。”

    王僧略淡淡一笑,說道:“羌人雖然遭受重創,但是這麼多年休養生息,應該不下數萬之眾了。”

    蕭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王大人!你把我大梁的子民當成什麼了,不要以為你是王爺的重臣本侯就不敢拿你問罪!”

    他是真的怒了,他終於明白王僧略為什麼一拖再拖。

    王僧略渾然不懼,氣定神閒的說道:“恕在下斗膽,敢問侯爺羌人賦稅幾何,勞役多寡,通商通婚怎樣,募兵順利否?”

    連珠炮似的問題把蕭捴問住了,他的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猶豫片刻,嚅囁道:“這個...這個還需日久方能看出...”

    看蕭捴面帶羞愧,王僧略唉唉一嘆,說道:“侯爺,十餘年了,還不夠久?在下自認對川蜀也算盡心竭力了,相信侯爺同樣如此,但結果呢,跟從前比依舊無多大起色,豐衣足食後,羌人還是漠視我等,甚至視我等為敵。”

    蕭捴張張嘴,咬牙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已經比從前好多了...”

    這話其實連他自己都相信,若是真的和和氣氣,他們如何會窩在深山老林都不願出來,一冒頭,就是舉眾造/反。

    不等他說完,王僧略直接斷口,正聲道:“侯爺說笑了,據在下所知,這些年攜老扶幼投奔武興的可不在少數,他們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為我大梁添磚加瓦,我們這十餘年的苦功是養了一群白眼狼啊。”

    蕭捴麪皮大紅,有心反駁卻無力開口,王僧略說的都是事實,自己再強辯,就是不要臉了,只能唉聲嘆道:“可是我們還能等啊,再多等幾年,或許他們就會願意歸化了。”

    王僧略搖搖頭,定聲道:“興許還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變數太多,我們也等不了那麼久。恕在下斗膽,陛下年紀太大了,這些年鬧出了不少昏事,大梁怕是要生出變故,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你穩定後方,否則...”

    他沒有說完,再說就有瀆聖的嫌疑了。

    蕭捴仰面吐出一口濁氣,雙目緊閉,說道:“所以你就拖延時日,甚至不惜佯裝慘敗,就爲了勾/引他們造/反?”

    王僧略擺擺手,正色道:“敗是真敗,至於反不反俱憑天意,在下從未插手過。”

    蕭捴相信他的話,只是不願接受這個結果,思忖良久,才嘆道:“你打算怎麼做。”

    王僧略目射寒光,冰冷道:“當然是以雷霆之勢掃平叛賊!揚我軍威,震懾宵小!”

    蕭捴猶自不忍,近乎祈求道:“經營了這麼多年,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他們都是大梁的子民啊...”

    王僧略突然欠身一禮,以不容爭辯的口吻答道:“當他們豎起叛軍的旗幟,就不是我大梁的子民了。遲則生變,還請侯爺速速定奪,勿要激起更大的禍亂。”

    蕭捴明白,若是不能雷霆掃穴,鎮壓叛亂,其他各州郡的異族怕是會爭相效仿,到那是纔是真正的災難。

    他艱難的點點頭,扶起王僧略,苦澀道:“本侯會全力配合王大人。”

    王僧略終於展顏,露出爽朗的笑容。

    “好,請侯爺命人備好千人的酒肉銀錢,在下要先行一步前往軍營,犒賞那些血戰疆場的將士們。三日之內,援軍也差不多到了,侯爺務必備足全軍輜重,三日之後,全軍拔營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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