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血厄 二
雖說對阮玉的靈辯有信心,但爲了確保萬全,平安還是把劉昭然喚出了屋外。
平安問道:“怎麼樣,信不信他?”
平安殺生比他在行,但嚴格來說,他纔是這裏的主事人,而且滋事甚重,自己不可以一言決斷,很有必要聽聽他的看法。
劉昭然不假思索道:“信不信我們都要先去九神山查證一番,如若屬實,我即可去搬援軍,如若不實,再另想他法。”
在阮玉驚異的注視下,兩人使出各種針法,符咒,封住依爾達各處要穴和魂魄,再把他五花大綁塞進一隻裝了床褥的破麻袋裏,佯裝貨物,這才扛起肩上,急匆匆的回往城中。
回到客棧,平安滿身大汗的卸下肩上麻袋,痛飲一壺好酒才消卻些許疲乏。
人常說死人比活人重,或許是心理作用,平安覺得肩上看似一百來斤,但一提腰桿就變成了三百來斤,壓得他暗暗叫苦不迭。
撤去依爾達身上的定魂符,他悠悠醒來,一臉淡然的四下打量著,暗暗點頭不已。
阮玉稍作洗漱,就去給眾人備飯去了。
劉昭然面色不善的看著依爾達,說道:“看吧,看一眼少一眼,填飽肚皮,我們就去九神山探查,要是發現你撒謊,回來就把你剁成肉醬喂狗。”
平安含笑不語。
依爾達緘默,過了片刻,淡道:“天神洞內外相通,足有幾十處暗穴,你們要小心。”
平安眉頭微簇,看看劉昭然,說道:“這麼複雜嗎?”
劉昭然搖搖頭,“不知道,沒去過,但九神山作為羌人的朝聖之所,有些許奇異也並不稀奇。據記載九神山古時為羌人藏兵所在,足可容納十萬人之多,現在僅僅藏身百人,確實麻煩了些,但若真有人跡,廢些手腳,總會發現的。”
平安愕然,疑惑道:“朝聖之所被人佔了窩,羌人都不知道?”
劉昭然笑笑,手中一甩,發現掌中空空,自己那柄鐵扇早已折毀丟卻,只好扇扇掌風,說道:“這有何可驚,現在又非朝聖的時節,家家戶戶都在為生活所奔,哪有閒工夫去瞎轉悠,再者,朝廷內鄰國的奸細都不知有幾多人,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這番解釋令平安哭笑不得,卻也是在情在理。
不多時,阮玉就置下一席好菜,好心腸的她自然也沒忘了多備一份給依爾達。
劉昭然端著飯碗,斜睨著阮玉一勺一勺餵食的依爾達,嘲諷道:“怪宰...活人給死人燒香點燭見多了,還沒見過死人張嘴喝燈油呢。”
回頭看著平安,笑道:“你見過沒?”
平安給他夾了一塊燒肉,沒好氣的說道:“吃你的吧,這麼好的飯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
說來好笑,九神山在川蜀中算不得太出名的山頭,能彰顯其名也要多虧了羌人。
數百年來,羌人一直都算是最善戰的族落之一,甚至還一度建國,顯赫一時,苻堅所建的前秦,如姚長健所建的後秦,所說苻堅為氐族人,但氐羌古時本為一家,甚至和漢人都有千絲萬縷的淵源,只是隨著戰亂,這份淵源也早已稀釋,淡薄了。
此來九神山,安危難料,兩人鬱心重重。
雄渾的山巒,朦朧的雲天,結海的古樹,無一不炫耀著這裏也是一處盛景。
翻過嶙嶙山石,踏過湍湍溪泉,置身朦朦雲天,焦慮的胸氣也不覺稍暢。
佇目遠眺,眼前是一道頭尾分離的絕壁,淵深百丈,被滾滾雲海所覆,一眼望不盡壑景。
穿山之側唯有一條羊腸小徑,蜿蜒曲折,使的本就難以行走的山路倍增曲折。
二人小心翼翼的沿小徑走下,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功夫,才走至山下。
那裏又是一片起伏的矮山,三兩巨石當前,豐茂樹林掩目。
但兩人知道,他們已經快到天神洞了。
依爾達曾說,沿路下了懸崖,便是天神洞所在。
兩人於是更加小心謹慎,各自使出輕身提縱的功夫,在樹梢輕掠,確保四下無人後,方纔躍出身子,不敢有絲毫大意。
終於,兩人尋到了一處一丈高的山洞,也不知是不是天神洞的所在,停在腳步,開始觀望起來。
平安看著眼前黑黝黝的洞口,細聲對劉昭然低道:“你看那裏,像不像天神洞的所在,怎麼連個望風的都沒有?”
劉昭然皺眉,搓摸著無須的下頜,說道:“我也不知道,裡面太黑了,這裏相距又遠,看不清裡面有什麼,再等等的吧,畢竟活屍又是人,如果裡面真有像依爾達那樣神志清明的人,或許從洞口自己走出來望風的。”
平安也覺有理,不再出聲,靜靜等待著。
過了好一陣,正當兩人都有些心急,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時,洞裡忽然出來一聲非人非獸的嘶吼聲。
兩人齊齊看向對方,目中滿是驚喜。
找對了,這吼聲與山寨裡那些活屍的吼聲相似,只是更加有力,也更加的狂暴。
不多會,果然從洞裡衝出一個奇裝異服的人來,他的服飾跟寨子裡的人相若。
只見他胡亂捶打著胸口,大張著嘴巴,嘶吼道:“我要血!我要血!給我血,我快要死了...”
劉昭然看看這個癲狂嗜血的怪物,悄聲對平安說道:“沒錯了,肯定是這裏,客棧裡的那個竟然沒有偷奸耍滑,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投誠咱們了。”
平安淡笑,低道:“噓,小聲點,”
這時,洞口又衝出一個人滿目陰鷙的黑臉漢子,這人虯髯扎麵,膀大腰圓,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莽漢的味道。
他一步躍在那個癲狂的怪物前,隨手一拳就砸翻了那個瘋漢。
那瘋漢胸口暴出幾聲清脆的骨裂,瞬間被擊飛三丈,在地上翻成了滾地葫蘆,又迅速攀起身來。
只瞧他的胸口咔嚓咔嚓一陣爆響,臉上的面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了一片,而他微微塌陷的胸口隨即復原。
瘋漢怒不可遏的撲向那個黑麪漢子,那漢子也不慣著他的瘋病,立時舉起雙拳回擊。
劉昭然已見怪不怪,小聲說道:“看到沒,這應該就是依爾達說的那些神志稍顯錯亂的活屍了,會說人話,但是一旦氣血稍竭,‘瘋’病就會發作,而那個黑麪人,應當就是神志正常的了。”
平安點點頭,低道:“且看看吧。”
那瘋漢雖渾,卻完全不是黑麪漢子的對手,被他接連捶翻在地,身上骨節也頻頻暴起脆響。
二者都有不死之身,但氣血終有所限,那瘋漢幾經修復,不多會,身體裡的精血就被掏掠的差不多了,身子也極速枯萎下來,變的好似一具乾屍,一動不動的躺在滿地狼藉的地上。
劉昭然望著那具皮包骨,神思飛運,眼眉撩起,輕道:“看出什麼端倪沒?”
平安一愣,冥思片刻,猶豫道:“沒看出太多,只瞧見瘋漢被揍得骨斷筋折,然後迅速痊癒起身再鬥,再被揍得體無完膚,周而復始,最終被自己的‘不死之身’所殺。”
劉昭然輕笑道:“對嘍,就是這個。這些人無論受了怎樣的傷,哪怕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都會不由自主的飛速癒合,但這也就代表著他們的氣血在飛速枯竭。看似不致命,其實這正是致命所在,只要多捅幾刀子,他們一樣會死,我們先前都被一擊致命所誤導了。”
平安驚覺,對呀!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可能做到刀刀取人首級,戰場上傷員也遠比身死當場的多得多,只要能止住心中恐懼,鈍刀子也能鋸開參天巨木。
但所難之處仍在如何抵禦血毒蝕體。
念頭剛至,那邊便生出異狀。
黑麪漢子俯身把那句乾屍像疊被褥一樣,折了幾個對彎,揉成噁心的一團,然便拎著“爛泥”向林中走來。
他一到林中便四下審視起來,彷彿發現了兩人的存在。
二人連忙屏氣禁聲,唯恐洩漏絲毫。
黑麪漢子打量了好一陣,視線留在二人藏身的樹傘上,隨後打破沉寂,用一種蔑棄的腔調,冷冷木木的說道:“別藏了,老遠就聞到你們身上的人味了,還不下來讓爺爺給你們放放血。”
平安面色陡然沉下,目中殺機畢露,一不做二不休,拇指翹立,繞頸劃了一道弧彎。
劉昭然瞭然,微微頷首。
不等二人出聲,黑麪漢子揚手就把掌中那團“爛泥”擲去。
這要砸個正著,怕是真正的“狗血淋頭”了。
二人左右飛避,足尖輕點幾枝柔梢,一前一後縱身掠過漢子頭頂,把他的退路堵死。
漢子同時回身,稍作打量,兩隻虎目驟然泛起血光,大大的獅鼻往上一吊,衝着兩人亂嗅起來,垂涎道:“好香的人味,好香的人血啊。”
平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抽出剛剛洗淨的金劍,冰冷道:“宰了他,速戰速決。”
漢子驟然驚愕,轉瞬間又變作了兇狠,雙臂環胸,桀桀怪笑,“狗雜/種果真背叛了神使,引外人來了,正好,老子好幾天沒吃血了,宰了你們下酒。”
平安再無多言,身形飛欺,猶如雷霆猛電,剎那間已至漢子頭頂,金劍劈空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