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轉瘋為安
平安怔怔的看著阮玉,狂躁的情緒平靜了下來,繼而又茫茫然一片。
他從未想過這個溫軟的女子會揮舞起巴掌,冰冷的抽打自己。
阮玉癱坐在溼地上無聲的哭泣,淚水滴滴濺落,擲地有聲,平安看著她,心頭的茫然又變作了五味俱雜,一時間也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
氣氛有些凝滯,但這時候保持沉默,總比爭吵要好的多,至少可以讓兩人冷靜下來,各自梳理好情緒,面對明天的陽光。
半掩的窗扇飄進一陣寂寥的夜風,明月殘缺,星光點點,平安眺目,孤望著夜的蒼穹,迷亂的心緒逐漸清明。
多少年的情感,多少次的相守,為什麼僅僅一朝,就全部化作了鏡花水月,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
平安悲涼的哀鳴著。
漫天的星輝淹沒了所有的喧囂,只跳動著各自的黯然神傷。
興許是哭累了,心不那麼痛了,淚人拾起早已被淚水浸透的衣袖,擦擦紅腫的眼睛,支起有些發麻的身子,把桌上的殘片碎礫抱在懷中,一言不發的離開,末了輕輕掩上屋門。
翌日。
平安早早醒來,穿戴齊備,把窗扇徹底敞開,清晨的陽光不那麼溫暖,但總比星光明亮。
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扭了扭僵硬的脖根,肚子不爭氣的打起鼓來,苦笑一聲,“早知如此,昨晚該先吃一碗熱羹再發瘋...”他暗暗想道,只好坐下身子,等待阮玉按時送飯過來。
不多會,阮玉果然端著一碗清香施施進來,迎面便撞見了桌前揉腹踮足的平安,頓時愣住了身子。
平安笑著上來,從阮玉手中接過飯食,回身放在桌上,二話不說,正要飽餐一頓,轉頭看看呆愣的阮玉,調侃道:“怎麼了,傻愣著幹什麼,過來一塊吃啊,你不餓嗎?”
阮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精神頭不錯,就是總覺得反差有些大。
她寧肯平安哭天喊地的嚎上一嗓子,或者無理取鬧的臭罵自己一通,甚至花天酒地的放縱一陣,也不要把苦痛積壓下去,傷心傷身。
平安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敲敲桌面,說道:“你那是什麼眼神,不認識我了?”
阮玉“哦”了一聲,踱了過來,小口小口的吃起飯來。
席間無言,兩人誰都沒有提起昨夜的荒誕。
吃過飯後,阮玉正要端去洗涮,平安出聲道:“等下陪我去趟青兒家吧,我想去看看她。”
阮玉驟然起身,面色鐵青一片,冷刺刺的說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平安上下打量一陣阮玉,“噗哧”一聲笑了,兩手一攤,說道:“幹嘛呀你,怎麼又生氣了,我又不是去尋釁的,只是作客罷了,你怎麼那麼小心眼...”
聞言,阮玉心頭一口斜秤總算稍平,接著秀眉猛挑,腮幫子鼓脹,佯怒道:“你胡說什麼,什麼小心眼,我是不放心你,怕你...怕你身子剛好,太勞累了。”
她本想說“怕你又像昨夜發瘋”,到了嘴邊又急急嚥了下去。
平安“哈哈”一笑,起身跳到阮玉身前,直勾勾的瞪著阮玉,直看她的雙頰泛紅。
阮玉大羞,退後一步,嬌道:“你想幹嘛!”
平安嘿嘿一笑,突然,雙手一抬,在阮玉頭上“邪惡”的胡亂鼓搗起來,直把一頭齊整的髮絲揉搓的蓬亂無章,口中不忘
捉笑道:“你去不去,去不去...”
阮玉連連討饒,服軟道:“好了好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嘛...”
好不容易纔逃離了平安的“魔爪”,重新梳理一陣後,阮玉才拎著包裹來到平安屋中。
平安看了一眼包裹,淡淡笑道:“我們還剩多少錢?”
阮玉說道:“兩百一十三,昨天本還有不少的,但是掌櫃的...”
平安擺擺手,打斷了阮玉的話語,不知是他不想提起昨天一詞,還是不想提起掌櫃的。
說道:“不多了,我們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是該找點掙錢的地方了。”
阮玉點點頭,她明白平安的意思,他說掙錢的地方而不是說掙錢的手藝,因為以他的修為,打野物是無奈之舉,現在身處城鎮,自然是要去賭擋之流撈油水了。
輕聲說道:“會不會不妥,之前何通不是說過了麼,好些地方都被那個王爺圈佔了。”
平安不在意的揮揮手,笑道:“又不是去割他的肉,只是跟在身後喝口湯罷了,這家掙千八百,那家撈百八千不就行了?”
說罷從阮玉手中拎過包裹,掂量幾下,搖頭道:“這銅子是著實累贅,一點點錢財就要諾大的包裹來裝盛,還沉的要死,要是什麼時候能用紙張代替銅錢,那該多輕便啊。”
阮玉微笑道:“大哥真是奇思妙想,紙張能代替銅錢的話,確實省力不少,但是作假可就厲害的多了。我聽人說呀,城裏的老手藝只要願意,銅錢都能自己鑄來花,更何況是紙錢,恐怕隨便請個教書先生就能‘畫’得衣食無憂了。”
平安笑笑,聳聳肩,說道:“我就這麼一想,施行起來肯定很難,何況這麼複雜的難題不是我等平民百姓能思量的,應該交由朝廷來撓頭。不過我想啊,如果是商人和朝廷通力合作的話,這事應該不難。算了,管他呢,我們走吧...”
兩人剛下樓,正在櫃檯擺弄算籌的掌櫃微微偏首,一眼就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平安,登時滿臉喜意僵住大半。
三步並作兩步湊上前去,一臉假笑地說道:“哎呀,原來公子大病初癒了,可喜可賀啊。”
阮玉瞪了掌櫃一眼,氣鼓鼓的嘲諷道:“掌櫃的有心了,是不是我大哥身子康復了,飯錢也要多漲一倍啊...”
掌櫃的笑容不減,樂呵呵的說道:“哪裏哪裏,本店的飯錢已經算在住宿裡了。小姐多心了,在下只是由衷的祝賀公子身體康復罷了。”
阮玉輕嗤一聲,撇過頭去不再理這個奸商。
平安無所謂的一笑,拱手禮道:“多謝掌櫃關懷。”
接著面色微浮,輕飄飄的說道:“習武之人嘛,多多少少會有些暗疾,所幸發現的早,醫治的好,這才僥倖逃得一命,不然呀,只能兩腿一瞪,讓喪家把式抬著回鄉嘍...”
掌櫃的頓時尷尬,輕咳一聲,眼珠子轉了幾轉,說道:“既然公子無恙,這多收的銀錢本該是要原封退還的。不過嘛,這位小姐慪氣,砸了本店一尊老煲,公子患病期間,又親自下廚,消耗了不少‘昂貴’的食材,這個花費是不是...”
阮玉大窘,她確實砸了人家的東西,也消耗了不少店裏的食材,可她只是親自下廚慣了,又擔心店裏的庖廚做不出平安喜歡的味道,所以才如此為之。
此刻想爭爭不過,想辯辨不出,只能嗆道:“那也花不了一倍吧...”
掌櫃的笑眯眯的搖搖頭,信口胡謅道:“小姐此言差矣,賬可不是這麼算的,先不說那些‘昂貴’的食材,單單是那尊老煲就是在下傳承兩代之物,感情之深豈能用錢財來衡量...”
平安無可奈何的看了掌櫃一眼,玩味道:“哦?掌櫃此言一出,莫不是要在下還要再多掏一倍銀錢補償掌櫃的感情吧...”
掌櫃擺擺手,笑道:“這倒不用了,就當在下做回善事好了,既然公子大病初癒,在下也就不叨擾了。”
說著奸笑著轉身又去擺弄算籌去了。
出了客棧,阮玉小女兒姿態頓時展現,悶悶的說道:“又是個黑心鬼,白菜蘿蔔又不是人蔘鹿茸,這也能胡謅成‘昂貴’的食材,還有那麼破煲,隨處都能買得到,非扯成什麼傳家寶,他的感情可真值錢!”
平安搖頭哭嘆道:“或許他的感情真的可以拿來買賣...”
這一嘆,不知是在嘆自己,還是在嘆掌櫃。
阮玉暗暗揪下大腿,心知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道:“走吧大哥,我已經在那攤鋪上打聽好了,她家就住在二里鋪,距此不遠的。”
平安一愣,欣慰道:“有心了,走吧。”
——
二里鋪是個小村莊,這裏的人也是靠山吃山,多以打柴,菜藥和種田為生。
阮玉截住一個村民,問出青兒家的具體住處後,便直奔而去了。
遠遠的,平安再次望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青兒端坐在門前一個矮凳上,手中穿針引線,一絲不苟的縫補著衣物。
她的神情很是安寧,嘴角微揚,心情似乎很好,偶爾抬頭看看山腳,又迅速把視線收回在衣物上。
平安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從前。
有些嫉妒,又有些頹敗的低嘆一聲,說道:“她是真的滿足,真的開心。”
阮玉看著平安滿臉失落,輕輕握上他的手心,鼓氣道:“走吧大哥,既然要作客,那就坦坦蕩蕩的走過去。”
平安愣愣的看著阮玉,點點頭,笑道:“嗯,走吧,我也想看看她的夫君是怎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