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奸商
夜幕漸帷,三人入城後找了家客棧暫歇,之後劉昭然便急匆匆的出門去尋“諦信樓”的接頭人去了。
稍作洗漱後,平安輕輕推響到阮玉的房門。
阮玉正盤膝坐在柔軟的床榻上,手中翻閱著一本書冊,聽聞門扇輕響,扭頭看去,見平安推門而入,立刻合上數次,放在榻邊,招笑道:“大哥,有事嗎,是不是餓了?”
她總是這麼刻苦。
平安自強開天門後目力絕佳,遠遠就望到那書冊上寫有兩個篆字,是什麼他不認識,但筆勢飄若浮雲,想來不是凡品。
隨手摸過一張矮凳,坐在塌下,笑道:“沒事,不餓,只是閒來無事過來看看。”
阮玉“嗯”了一聲,說道:“我給你倒杯茶。”說著就要起身穿鞋。
平安擺擺手,笑道:“不用,我不渴,你坐著就好。”
撇了一眼書冊,又好奇道:“這本書是什麼,我怎麼從沒見你看過。”
阮玉眨了眨眼睛,復坐下來,捧起書冊,大大方方的擱在平安懷裏,靦腆的說道:“你也不常來我房中嘛...”
平安呆楞,旋即面色漲紅,乾笑連連。
阮玉淺淺一笑,指了指那本書冊,說道:“聽道之真人講,這本書叫‘登真’,是華陽真人晚年所著。當日在上清山,你陪同陶大哥去皇城辦事,道之真人就把這本書給了我,讓我用心學習裡面記載的法門。”
微微一頓,接著感懷道:“道之真人可好了,生怕我看懂裡面寫的什麼,就把整本書都作了註解,我現在感覺自己修為提升的好快!”
平安見阮玉興高采烈的誇讚,奇心更是大作,情不自禁的翻看起這本書來。
開遍是首詩詞,
“性靈昔既肇,緣業久相因。即化非冥滅,在理澹悲欣。冠劍空衣影,鑣轡乃仙身。去此昭軒侶,結彼瀛臺賓。儻能踵留轍,為子道玄津。”
文辭華美,卻不嬌作。
平安稍稍琢磨,明白個大概,其文大約是講華陽真人修道有成後的所感所悟,以及對門人的勉勵,期盼。
再順目而下,留猶在一行小字上,平安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霎時驚的險些把書丟出去。
那行小字分明寫著——“蓋諸方求仙之法”。
這分明是本修仙之法!
旁人可能會自吹自擂,但以華陽真人的修為,絕不可能誇誇其談,他一定身具妙法,就算不是仙,也快成仙了。
平安連忙把書冊掖回阮玉手中,正容亢色道:“這冊子必定是華陽真人耗費畢生心血所著,乃是上清派真正的不傳之秘,你一定要好生習練,還要多加留心。莫要遺失。”
阮玉頷首笑道:“當日道之真人也是這麼說的,叫我不要給旁人習練。”
平安愕然,說道:“那你還給我翻閱。”
阮玉眼波流轉,面色有些赧然,低道:“我覺得大哥不算是外人...”
平安頓時語塞,一時間連脖子都紅了,好一陣,尷尬道:“道之真人也算別出心裁,傳我一套高絕身法,傳你的卻是一套修仙之法,我們兩人就囊括了上清派的精華,真是走了潑天的運道,哈哈,哈哈...”
阮玉知道平安故意岔開話題,也不追聲,順著他發一串銀鈴般的小聲。
稍稍化解尷尬的氣氛,平安心道:“照此看來,天一道中也定會有相應的修仙法訣,或許北國之行應該從‘有時間’變成了‘必須去’,或許師傅就是為此悄然去了北國也說不定。”
把書冊輕輕放回塌上,阮玉忽的想起一事,出聲道:“對了,大哥,你真的相信他嗎?”
他自然指的就是劉昭然。
平安搖搖頭,又點點頭,淡淡笑道:“信,也不全信,至少目前他的身份還是謎,但他若真能幫我,交他這樣一個朋友又有何不可?既然作了朋友,就沒有必要刨根問底,誰還沒有些私/密。”
阮玉身子微探,一眨不眨的看著平安,神色變的很是古怪,嚅囁道:“你...你快要見到她了,開心嗎?”
平安愣住了,欲言又止,緩緩垂下視線,半響。抬起面龐,沉吟道:“開心,或許...或許開心吧。”
阮玉笑著搖頭,莫名其妙的地撫了撫平安的額頭,不再言語。
房中氛圍僵了片刻,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
平安那屋叩門聲響起,“沈兄,接頭人找到了,快跟我來。”
是劉昭然的聲音。
平安整理下面容,淡淡回道:“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劉昭然微怔,聲音怎麼是從阮玉的屋中傳出的?
於是暗笑一聲,說道:“明白,明白,我在樓下等你們。”
兩人很快來到樓下,劉昭然壞笑著看著兩人,一言不發。
平安知他會錯意了,也不辯解,淡淡說道:“別看了,走吧。”
一路穿街過巷,好似漫無目的地在轉圈,但平安知道,劉昭然沒必要哄弄自己,而且,他也十分清楚,劉昭然嘴上說的雖然無比輕巧,但這樣嚴密的組織,是不可能公示世人的。
星月高懸,穿過一條又一條明巷,劉昭然終於岔入一條陰暗的巷中,平安抬頭望望,天光恰好被兩邊的屋簷蔽去七八,只能憑著目力摸索著前行。
巷口躺著一個的乞丐,平安的視線不由被他引去了。
這乞丐頭髮蓬鬆,衣衫襤樓,似睡非睡的斜在一邊,乞缽裡一個銅子都沒,不知是否耳聾,三人走至身前,他都沒有睜開眼睛,始終保持半死不活的姿態。
平安暗道:“這應該就是盯梢的人了,不然白痴纔會在這裏行乞。”
下一秒,劉昭然就應證了他的猜想。
劉昭然捏出一枚銅錢,輕輕放在乞缽中,接著雙指一擰,銅錢在缽中旋轉起來。
乞丐雙目陡睜,懶洋洋的打著哈欠,翹起拇指向後一揚,死氣沉沉的說道:“直走,三長兩短。”然後又閉目假寐起來。
劉昭然點點頭,揮手示意跟上。
走深幾步,三人來到一處平平無奇的屋舍前。
劉昭然伸指在門上輕叩五下,三聲緩,兩聲急。
屋門這才“吱呀呀”的推開,迎面走出一個笑容滿面的瘦子。
瘦子熟絡的摟上劉昭然的肩頭,哈哈笑道:“原來是劉老弟呀,年餘不見,可把老哥想壞了。”
劉昭然卻是瞬間收起笑臉,一把撥開手掌,悶聲說道:“怎麼是你,別人去哪了?”
瘦子呵呵笑道,其聲甚為開懷,
“怎麼就不能是我了,多日不見,老哥可是甚為想念,你倒好,一照面就擺出這幅苦臉,可真叫老哥我心傷。”
劉昭然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兩位是正主。”
瘦子細長的蛇瞳這才掠在劉昭然身後,在兩人身上打量幾個來回,笑道:“原來兩位纔是正主,恕在下眼拙,一時不慎怠慢了貴客,告罪告罪!都別站著了,屋裏請!”
說著熱情的把三人請進屋中。
平安隨意一掃,這屋子很是簡陋,除了一張木案,一沓白紙,一枝禿筆,幾張高凳,別無他物。
抽出高凳,請三人坐下。
瘦子捻起筆桿,笑道:“敢問二位貴客是要打聽哪家的名門貴事,在下也好酌情議價。”
不等平安開口,劉昭然率先插聲,神情木然道:“少廢話,既非名門,也非權貴,只是需要你的是個尋常百姓。”
這話淺顯易懂,你小子最好悠著點,不要胡亂開價宰人.
瘦子不氣不惱,依然樂呵呵的笑道:“瞭然,瞭然,貴客請講,越詳細越好。”
平安思忖片刻,說道:“我要找的人叫李青兒,木子李,青玉之青,年芳十七,身長六尺餘,容顏秀美,本是成都人氏,約三五月前去往潼州投親,隨同老父李大田,乃是一匠人,大概就這麼多了。”
瘦子提筆,一字不落的記下,揚起面孔,笑著看向平安。
劉昭然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桌面,說道:“開個價吧。”
瘦子輕捻著八字須,思忖片刻,笑道:“看你老弟的面子上,我給你貴客一個友情價,那就這個價吧。”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
劉昭然瞅著這根乾瘦的手指,難聲道:“一千錢?”
瘦子陡然冷麪,揚起鼻孔“嗤”了一聲,笑道:“劉兄,你是把老子當巷口的乞丐打發啊,老子興致來了開個葷都不止一千錢。”
劉昭然抿抿嘴唇,艱難道:“那...一萬錢?”
瘦子又冷哼一聲,眯起眼睛笑道:“再高點,再高點就像樣了。”
劉昭然霎時變色,彷彿被人捅了一刀,怒聲道:“難道要十萬錢?”
瘦子這才笑容逐開,吟吟說道:“對嘍,這個價錢聽起來才叫人舒心些,想必這點小錢對二位貴客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
說著一雙眼珠子轉向平安,那眼神,活似餓虎看到了肥羊。
劉昭然拍案而起,斷聲喝道:“何通!你他/孃的把我劉昭然當白痴耍啊,十萬錢,你他/孃的真敢獅子大開口!”
說著憤怒的拍打著胸脯,指著何通,紅著眼睛罵道:“你看老子像是有十萬錢的人嗎?仔細看,睜大眼睛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