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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倔強的李寡婦

    米粒委屈的小嘴一癟,眼淚直在眶中打轉,一聲不吭的低下頭來。

    趙邇期頓時面上大寒,再一把抱過米粒,大聲道:“哎哎哎!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孩子餓就是餓,不餓她能亂嚷嚷嗎?米粒不哭,乖,叔叔讓姐姐給你做飯去,好不好啊。”

    說著又從袖中抖出一串銅子,塞在阮玉手中。

    阮玉會心一笑,說道:“嗯,也是時候吃午飯了,那我就和大嫂出去置辦些食材吧。”

    說完不由分說拉起李寡婦出門了。

    做了一桌上好的家常菜,眾人開始邊吃邊聊。

    由於只有一張高凳,兩女一孩童坐滿地方,只能委屈平安和趙邇期兩個人站著吃飯了。這場景看起來有些怪異,不過他們都是不拘小節之人,一席人關係也因此拉近了不少。

    李寡婦態度大轉,一邊喂米粒吃飯,一邊熱情的給三人夾菜。

    阮玉特意沽了一壺小酒,把趙邇期樂的直誇“丫頭懂事”。

    李寡婦舉手投足婦人的扭捏,高舉酒杯,敬道:“三位好友遠來看望妾身,妾身不勝感激,寒舍酒淡飯粗,望諸位好友莫要嫌棄嫌,妾身先乾爲敬!”說罷一口飲盡。

    三人相視一笑,也舉杯同飲。

    天南地北的閒侃一陣,幾人都很識趣的沒有提及任何有關老道長的事情,再不時逗弄下米粒,桌上氣氛愈顯和/諧。

    不一會米粒填飽肚子,李寡婦把她抱回樓上,又下樓繼續陪三人吃酒。

    李寡婦自斟自飲一杯,淡道:“原本家裏還是有點資產的,可李賭棍嗜賭成性,家資都讓他敗的差不多了。自他死後,婆婆也久思成疾,沒多久也去了,我只能把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送婆婆上路。”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說這些不是爲了博取同情,只是想說,我一介婦人,沒什麼本事,還帶著一個娃兒討生活,有些事實在迫不得已,希望幾位寬宏大量。”

    平安還禮,笑道:“李嫂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無需掛懷。”

    李寡婦微微欠身行禮,平靜道:“妾身多謝了。”

    平安點點頭,說道:“米粒還小,不能總這麼飢一頓飽一頓的,不知李嫂今後有何打算。”

    李寡婦頹然嘆口氣,愁道:“原本日子湊合湊合還能過的,可惜王家財主突然斃命,家裏這才斷了財路,這幾日更是連鍋都揭不開了,妾身為此也犯愁不已,實在不行只能變賣了李家這老宅,去他鄉另謀生路,把米粒養大了再議。”

    平安問道:“李嫂是為王家做工嗎?”

    李寡婦擺擺手,“哪裏是做工,人家高牆大戶怎麼會瞧上我這寡婦,不過是接些下人們縫縫補補的零碎,掙一點米麪錢罷了。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發生何故,一夜間全家都死絕了,死狀極慘,下人們都被嚇破了膽,草草辦了喪事就收拾細軟逃走了,我這針線的活計自然也就斷了。”

    平安詫道:“這麼嚴重,是得病的還是被人謀害的,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就沒來調查嗎?”

    李寡婦搖搖頭,“查了,但官府的人說王財主是被他新納的小妾投毒害死的,之後小妾就畏罪自殺了,而另外死的人只是遭了餘殃,所以就草草結了案子。不過聽街上的碎嘴們說,王家人是被鬼怪給索了命,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平安眉頭大攢,疑道:“這事很蹊蹺啊,小妾跟王財主有何仇怨,為何突然毒殺他全家?至於那鬼怪索命又是怎麼回事?”

    李寡婦給幾人添滿酒杯,淡道:“這事說來話長,那王財主本名王有財,祖上是貪官汙吏,颳了不少民脂民膏。到了他這輩,雖然沒了當官的命,不過仗著餘蔭,跟安寧寺的和尚們合夥開了幾家鋪子,倒也算守住了家業。

    興許是壞事幹多了遭了報應,連買帶搶收了六房,愣是沒一個下蛋的。幾個月前不知施了什麼壞水又納了第七房,結果沒多久全家就死透了,聽人說當夜王家大宅慘叫四起,至於發生了何事,隨著下人們各自奔走,已經無人知曉了。”

    平安沉疑片刻,說道:“安寧寺的人沒去查究王有財是如何死去的嗎?好歹他們是合夥人。”

    李寡婦輕嗤一聲,笑道:“他們佔田收租是把好手,懂個屁的祈福驅邪,差你那師傅遠著呢。何況王有財上無老,下無小,他一死,那幾家鋪子可就是歸安寧寺所有了,還費那閒心作甚?”

    說著神情一凝,話鋒一轉,說道:“說來你那師傅還真神,王有財納妾那會他就念叨老小子壞事幹太多,活不長了,不想真被他言中了。之前那些人不敢搭理你,估摸著也是怕你把師傅給尋回來,畢竟他們都找你師傅算過吉凶。”

    平安頓時哭笑不得,師傅確實有本事,但要說能堪破命理就是純屬瞎扯了。

    師傅曾教導過他,世間禍福皆自招,命理是算術,是心術,但絕不可能會是法術,世間也沒有這樣的法術。與其說算的神,算的準,不是說看的透,看的遠。

    平安苦笑道:“那李嫂怎麼不怕我把師傅尋回來。”

    李寡婦眉目生輝,荊釵布襖難掩她成熟的風韻,抱胸笑道:“我怕什麼,老道士又沒說過我的壞話,恰恰相反,我還希望你快些找他回來呢。”

    平安一怔,問道:“為何?”

    李寡婦痴痴一笑,頰生紅霞,含羞道:“老道士說我家那好賭的死鬼根本配不上我,緣分一到終會再嫁入好人家,可惜當時我太糊塗,以為老道士是在哄弄於我,這不就指望老道士回來,再問問他夫家相貌如何,性情怎樣,可千萬別又嫁個賭鬼,那就太糟心了。”

    趙邇期倚在牆上,嘟囔道:“賭有什麼不好,不偷不搶憑手藝吃飯,要是你家那口子靠賭發家致富,你就不會這麼說道了...”

    李寡婦聞言,冷哼一聲,嗤鼻道:“好妙的手藝,十個賭鬼九個血本無歸,最後落得妻離子散,妙的很。”

    趙邇期翻翻眼皮,老神在在道:“那是他們手藝不精,不但手藝不精,還別無所長。我就不會這樣,就算一時不慎輸個精光,也不會讓老婆孩子餓肚子。”

    李寡婦面色立寒,抬頭看看樓上,壓低聲音道:“好哇,我早就瞧你這胖坨子不是好玩意,沒想到也是一個賭鬼,你給我滾!老孃這屋不歡迎你!”

    趙邇期一愣,這女人怎麼回事,剛剛還一副慈母賢媳狀,下一刻就成了罵街的潑婦,搖頭道:“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作勢就要離開。

    平安和阮玉見兩人突生歧意,連忙勸道:“大嫂,趙叔只是戲言,你莫要當真。”

    “等等!”李寡婦輕聲喝住他。

    趙邇期轉身,兩手一攤,無辜道:“我都要滾了,你又待怎樣?”

    李寡婦偏首,輕輕拔出髻上橫釵,一席流絲頓時墮在肩上,滾了一滾,流入腰間。

    把半邊墨瀑攏至胸前,掩上半邊冷俏的面容,無悲無喜道:“我顧孝娥從不欠人恩情,酒飯進了肚腸,餘錢也不可能還你。這樣吧,你尋個地方,我陪你一晚,權當報酬,你意如何?”

    平安二人頓時目瞪口呆,不但他們,趙邇期也呆若木雞,怔立當場。

    他萬萬沒想到這婦人竟剛烈如此,一言不合就如此還“債”,而且還是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口,無所顧忌的叫人哀憐。

    這話說的令趙邇期從心裏冷到心底,嘆息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區區錢財罷了,我趙某人又不是欺凌孤兒寡母的畜生,如果你真的靠出賣皮/肉生計,何至於過的如此悽苦。”

    李寡婦漲紅的臉上立時煞白,委在凳上,心中一片酸楚,低啞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錢財在你們看來或許不值一提,可對於我們來說,錢財就是命。沒有錢,我拿什麼養米粒,她還這麼小,可一天好日子都沒享過,我甚至記不得她上次吃肉是什麼時候了...除了我這身子,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還你們這麼多錢。”

    平安渾不在意的揮揮手,沒皮沒臉的笑道:“俗話說的好,債多不壓身,那就先欠著吧,不急在這一時還。李嫂不知,我這個人呀,錢倒是沒欠下,可人情債倒是欠了別人一籮筐,這可比錢財難還多了,我都不愁,你愁個甚?”

    趙邇期“哈哈”大笑,戲虐道:“是技多不壓身吧,你小子那是不要臉了,刀劈不分,雷打不動。”

    “吵死人啦,一聽就是胖叔叔的聲音,米粒被你吵醒啦。”

    樓上傳來米粒氣鼓鼓的嬌音。

    趙邇期趕忙閉上嘴巴。

    平安一拱手,低道:“好了好了,不聊了,既然此間已經無事,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趁著這個間隙,平安直接道別,免得談下去再起尷尬。

    李寡婦也心領神會,歉意道:“那妾身就留幾位了,一路順風。”

    兩人走了,趙邇期鬼使神差的慢走一步,對李寡婦低道:“我的賭不是賭,其實,我是個道士...”

    李寡婦愣了一愣,展顏輕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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