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石朋來不及解釋什麼，抱著孩子喜滋滋地奔到床前，對丁如意道，“看看，多可愛！我說孩子不要緊吧，簡直就是你和步程的複製品，等他滿了百日，我再帶你和賀雲霞母子，一起去鎮照相管多拍幾張相片，我去看望步程和三根時，將你們的照片都帶給他們看看。”

    丁如意偏過頭，盯著孩子：“這孩子，生病不挑好時候，偏在打雷下雨的夜晚突然發燒，要不是你蔡伯伯，險些要了你媽的性命！”

    “就是，就是，頂著風雨發燒，在大家都毫無準備的時候，卻突然的發燒耍賴，該打屁股！”蔡石朋迎合著丁如意，“只是怕你媽捨不得啊！”

    “別人我捨不得讓他打，你要是願意下手，我還是捨得的。”丁如意脫口而出，說完深感不妥，臉上浮現出一片紅雲。蔡步程入獄的日子，對她最親最好的人，就是蔡石朋了。生活在變，身邊的人也變，她自己也在變。

    “我這樣做，沒有刻意。只是沒想到這樣做的後果，不僅減少了對三根、步程的內疚感，內心更會因此爆發出一種神聖、明亮感恩的愉悅，去踏實地感受給予後帶來的價值感，存在感。”

    蔡石朋關注賀桃芳的目光中，充滿真切：“那段時間，我一心一意奔走、照料三個家庭，三個性格各異、需要人照料的三個女人，事情細瑣。意料不到的是，它們卻好像是特意安排在我生命中的插曲，使我獲得智慧的一頁，使我因恐懼而愛失眠的毛病竟然不治而愈，更使我得到村人眾口一致的好評，而完全躲過了法律的懲罰。”

    “是的，我相信，我們所承受的苦難不會長久，勝利也在不遠的未來出現。因為世間萬物，總是在變動，生活給予我們的，也是以種種磨難，讓我們獲得不同於尋常形式的教育，讓我們離開安樂窩，去發現世上千千萬萬種選擇，努力去改變與創造，使自己成為命中註定要成為的那個閃耀天才。”賀桃芳的話題，默契地融入蔡和群的話題，“我懂了，你的根基來源於搶劫的惡果，你發達後註定要以自責或付出的方式來救贖自己的靈魂。不過，我覺得讓內心寧靜下來最好的方式，是說出全部真相。”

    賀桃芳的傾聽，賀桃芳適當的表達，總是恰到好處地令蔡和群感覺到精神愉悅，毫不隱晦過去的一切，使他雙目充滿異樣的光彩，即使身為囚徒也毫不例外。

    之所以，他們曲折迂迴地穿梭在各自的空間，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軌跡，甚至像兩個世界完全不同的人，但他們卻最終平和地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並且還唇齒相依地在此同度難關，很大程度，就是他們身處同一個精神層面。

    “是的，我從這些細瑣、雞毛蒜皮的柔軟中懂得脆弱，或從耗人心力的苛刻挑戰中學會了溫柔。即使是到了現在，我可能依舊不是特別懂江湖智慧，但我還算得上是一個正常的感情動物。”蔡和群說，在楊仙菊病情和緩、賀雲霞接來父母照料他們母子，丁如意遠在山東弟弟家治病的公婆回來後，蔡和群也曾經去過越南、緬甸、寮國踩過點，他作好了一遇到風吹草動就越境逃跑的準備，他知道如何避開風險走哪條道，也計劃好了怎麼走。

    但是，蔡和群眼前，總是楊仙菊混沌無知的自責模樣：“怪我，都怪我，是我沒關取暖器！”楊仙菊一遍遍陷於自責的漩渦怪圈，不能自拔。他蔡和群再甩手一走，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還有誰會憐惜、誰會收留？

    還有那個叫賀桃芳的女人，那個遠遠注視著他入眠、守護著他孤獨、危險和軟肋的女人——他只要一想到她，就會感受到內心一陣更強烈、更美麗的悸動，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昔日的蔡石朋才脫胎換骨成爲了今日的蔡和群，才成為更加寬廣、更為理智的男人，他才能遠離卑劣，讓塵世的煙火薰陶出內心潛存的高潔。

    賀桃芳一隻耳朵傾聽著蔡和群的講述，一隻耳朵傾聽著連綿不綿的狂風暴雨，已分不清哪是過去時，那是現在，她波滔洶涌的內心，一定與外界一樣，早已氾濫成災，需要民警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