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穿心鏤肺
一個堂堂軍官,怎麼能找一個打工妹?朱健民也是書讀迂了,軍校白上了,大隊長多體面、長得多漂亮的女兒,在學校教書他不要,卻千尋萬找,帶個傻乎乎的打工妹回來,真是書白讀了、兵白當了!
真是看戲不怕臺高,說話不怕腰疼,朱家本來就窮得土打地貧的,哪個有錢的城裏人會看上他家?
就是因為窮,家裏才指靠健民當上軍官,日後讓父母享點福,給三個妹妹安排一份好工作,現在他自己都搞不定,父母巴心巴肝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賀桃芳對於村人的眼神和譏諷並不在意,她對身邊的一切都心不在焉,她的思緒總是超凡脫俗,天馬行空的,哪怕上窮碧落,下窮黃泉,也不會使對她朱健民的感情,有半分動搖的考慮。只是面對輕視,她要選擇自尊。
她坐在朱健民的房間,決定天亮後,在霧氣蒸發掉的前一刻,離開這裏。
沉不住氣的,是朱健民。他沒料到面對村人的排斥與非議,她還是如此冷靜,她弱不禁風的外表下,卻包裹著強烈的獨立意識,我行我素,絕不委屈自己意願去附和什麼人。
“你的口才那麼好,你繪畫取得了那麼多的成績,你一開口,不是將那個狂獅一樣的蔡石朋說得啞口無言、無地自容嗎?只要你開口,也許我父母就改變主意了。”
賀桃芳淡淡地說:“將心比心,我覺得他們說得在理。一個打工妹,確實配不上一個軍官。我不屬於他們,他們說什麼也不關我的事;你也不屬於我,是我會錯了意。”
她的意志比男人還要堅強,朱健民想,難怪在軍工廠,那個暴獅會被她的三言兩語折服。
她與衆不同的才華與表現,越發使朱健民覺得她是如此特別,他由此更加欣賞她,與她相守,與她結合,是他非常重要的使命。
“別離開我,要是他們真不同意了,我也不再回這個家了,與你私奔。”朱健民說,各種阻礙,變成他更深的感情與衝動的豪邁。
她的愛情,剛剛開始,便是烽火四起。好在她的自尊並沒有那麼容易打破。天剛矇矇亮時,她就爬起來,看了一眼嘴角起滿了水泡的朱健民,心想愛情只是眾多情感中的一類,但它遠比其它關係來得更深刻,來得更無奈。
賀桃芳的腳步融入大山凌晨的空幽之中,當身後傳來朱健民的追逐與呼喚,她回眸一望,悲壯叢生:別了,我們的愛情,願我們在彼此看不到的歲月裡,熠熠生輝。
“桃芳,你在哪裏?”朱健民嘶啞的呼喚,如同野狼的嚎叫,震盪著山谷,“等等我!”
他的悲傷穿心鏤肺,一點點瓦解著桃芳強硬的意志:“我都30多歲的人了,一年多沒回家,第一次帶個心愛的女人回來,就碰到這麼多焦頭爛額的破事。他們要是不答應,我就帶你一起走!”朱健民的腳步在草叢中焦慮輾轉、碾磨,“刷刷”的聲音,濺起愛情的浪花,在空氣中瀰漫。
朱健民急切的腳步,在雜草亂石叢中,激盪出千軍萬馬的塵霧。
“我是發自內心愛你的。十多年來在部隊封閉著,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古怪而美麗的女子。回到農村,眾人評頭論足,你甚至比平常顯得更加亂蓬蓬,但我就喜歡你這樣,至於你的奇特才智,它也比以前更混亂、更可愛。你是一個藏在泥淖之中的百寶箱,被我從人流中挖掘出來,我決不允許你從我身邊逃脫。”朱健民感情的灼浪,像松濤林海震撼著她的耳膜,“你要是再不出來,他們要是再不同意,我就不活了——”
躲在土坡後的賀桃芳正遲疑著要不要走出來迎向朱健民,就感覺到眼前的泥土像火焰般升起,一條影廓壯實的身體,跳下了山崖,沿著佈滿荊棘的邊緣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