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一捧珠簾
“什麼?!!!”蘇漫漫面色一頓,遽然起身,筆桿也不慎脫手而出,跌落在那紙頁上,面帶震驚地望著她。
玫瑰快速地抬頭看了一眼蘇漫漫,信誓旦旦地道:“奴婢說的絕無虛言。”
蘇漫漫呆愣愣地瞧著她,神色間茫然一片,一雙眼睛虛無中夾雜些傷心和悲痛,那神色不復往日的狠厲,不復往日的嬌豔,豔若桃李的一張臉上卻是無盡的灰白與失落,便是此刻,纔有心愛的人移心別戀的傷痛和委屈。
此刻,蘇漫漫倒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剖開了一般,潺潺地往外淌著血,那種被人橫刀奪愛的難過,從未如此真切過,她心口似被人鑿開,又被人灌進了滾燙的水銀一般,渾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上,發出鈍鈍地一聲響,百合站在一側,面上盡顯擔憂,上前低聲道:“娘娘……”
蘇漫漫恍然未聞,只木著一張傷心欲絕的臉,要哭不是哭,要笑不是笑,看那模樣,那一張貌美如花的臉龐,此刻看起來倒是有些楚楚可憐了。
玫瑰跪在當地,看著她這般的模樣,心口惴惴不安,抬眼瞧了百合一眼,百合微微嘆氣,低低點了一點頭,上前道:“娘娘,莫要太過傷心了,氣壞了身子,倒是讓涼月宮看了笑話。”
蘇漫漫本是呆呆地坐著,此刻聽她這般一說,枯寂的心中倒是注入了一些活力似的,微微抬起眼來,冷冷地看向玫瑰,她那眼神犀利狠辣,倒是讓玫瑰禁不住地渾身一顫,低下頭來不敢直視。
“確實如此?”她聲音低沉,卻夾雜著一股暴怒之前的平靜。
玫瑰生怕她突然發了脾氣,自己可是承受不住,頭埋得更深,道:“奴婢不敢說謊。”
預想之中的暴怒卻並沒有來,玫瑰低著頭,心裏惶恐,許久不聞她說話,漸漸地卻聽到一陣冷笑傳來,她抬起頭來,蘇漫漫適才的神色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冷豔孤絕的神情,嘴角微微揚起,藏不住的冷意逼人。
瞧著她這副樣子,玫瑰心中的驚懼不減反增,只慌張看了一眼,又垂下頭去了。
蘇漫漫咬牙盯著側殿上的一捧珠簾,輕輕懸在木稜上微微晃盪,折射出五彩的光華來,這樣的一捧珠簾,闔宮上下,也就只有她這宮中才有,是異域之國貢奉而來,稀有無比,澹臺望舒端端只賞給了她,還記得那時,他眉眼清俊,撩起她的髮絲,低聲笑得如春花初綻,暖人得很。
“這樣美的東西,也只配你纔能有。”
那時,她是多麼的尊貴無雙,受寵至極,可是如今呢?他何時與她好上的,何時與她在了一處?竟然生生瞞過了她諸多的眼線,將她護得這樣好,這樣嚴密,那可是說明,澹臺望舒終於醒覺了他的心,終於看透了他自己的情意,要和他以往深埋在心底的那個人在一起了麼?
那她,還會有些什麼機會?還有什麼能耐能在他的心裏再投射下一些影子,再留下一絲絲痕跡呢?蘇漫漫驀地慌亂起來,她這貴妃之位雖然光鮮,雖然尊貴,可是她自己明白,那不過是澹臺望舒用來壓抑他自己情意的棋子罷了,而如今……
她心中頓時慌亂,頭也禁不住地暈眩了一陣,險些有些坐不穩,那身形微微一晃,卻被百合緊緊扶住,百合急促地在耳邊輕喚,“貴妃娘娘,小心鳳體。”
蘇漫漫因了她這句話,心頭恍然掠過一絲安定來,那安定入了心,便益發地擴大起來,也讓她益發地鎮靜了些許。
是啊,她還是貴妃娘娘,她還是這六宮之首,她知道著他們不想讓她知曉的事情,林半夏,誰在明誰在暗,還說不得準呢?皇上對你有情意又如何,還不是隻敢將你藏在角落裏,見不得天日;太后憐惜你幾分又如何,還不是忌憚於林家、夏家的實力纔不敢動你,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放任我對你如此作踐,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漫漫臉上漸漸浮起冷笑來,眼神篤定,已不復適才的慌亂無措,一雙鳳眸銳利地卻如秋夜山林中的猛獸一般,陰狠得緊,也暴戾得緊。
過了許久,玫瑰和百合以為這玉清宮中彷彿要就此冷寂下去之時,才聽見蘇漫漫微微地道:“傳本宮鳳令,讓國舅爺在宮外盡數盯著林家、夏家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傳入宮中。”
百合心中微微一凜,低聲稱是,蘇漫漫向着玫瑰,冷笑了一聲,輕啟朱脣又道:“玫瑰,你便給本宮盯緊了涼月宮,任何過從稍密的人都要給本宮徹查,本宮一定要知道,這涼月宮中還藏著什麼貓膩!”
玫瑰慌忙垂頭,低聲稱是。蘇漫漫吩咐完畢,深吸了一口氣,她這兩手都抓,兩手都硬,這本人的功夫也需做得足了。
她敢如此,不過是知道太后爲了拿捏林半夏,而故意放手不管罷了,她要讓太后知道,她雖然橫行霸道,但最終還是向太后俯首聽命,太后自然會護著她,不會讓她有什麼閃失。
她微微垂眸冷笑,道:“你們都退下。”玫瑰和百合聽命,側身退了出去,她拿起案上的筆來,執起袖口,沉下心來,靜靜地開始抄寫起來。
深秋的宮禁,一片肅殺,將這漫天的金黃碧瓦間的絢爛一片,也襯得有些難言的冷寂。一個深藍色的身影,從景德殿中出來,先是回了一趟太監房,過不多時,又轉了出來,卻是換了一身衣裳,向後宮而去。
那身影你來我往,穿梭在宮禁之中的長街上,低著頭行路,專撿那人瞧不見的小道上而去,也盡是貼著牆根走,不時地回頭四下望一望,卻是怕被人瞧見的模樣。那身影瘦小,走得倒是快,不多時便到了東西兩宮的分叉路口,身影微微一頓,腳下一轉,卻是往西六宮而去了。這入了秋,各宮各院的宮門也不大開啟了,穿堂風太勁,便是前兩日怡慶宮的萍貴人就因為開了宮門,偏生又坐下廊下賞景,被那冷風一吹,昨夜裏就發了寒,高燒不退,現下還在榻上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