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冷言令色
不知過了多久,澹臺望舒提筆正寫,那御墨卻略有些幹了,餘成德使了使眼色,白芷近前悄聲叫了一聲貴人,林半夏抬起頭來,卻見澹臺望舒蘸墨,那狼毫上已有些微乾枯,她本不欲理睬,卻經不住白芷悄聲催促,不由得氣恨地噘了噘嘴,放下書本,走上前去。
立在澹臺望舒身側,伸出手來,取了墨來,細細研磨,那鮮豔的紅色在指下化開,散發出獨有的淡淡墨香來。
澹臺望舒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來,也不做聲,就著那墨繼續批閱起來。
林半夏枯站著,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他身上,他側面下頜線條分明,神色沉穩,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是了,他向來是這樣,君心似海,難以揣測,她就從未看明白過他的心思,只曉得,他對她,是發自內心的厭惡。
在東宮也好,進宮也罷,他向來不吝嗇予她冷顏厲色。
他的字寫得很好,渾厚有勁,力透紙背,渾然是天子之風。
可她還記得的,他也寫得一手好行書,瀟灑俊逸,筆鋒清俊,就如他的模樣一般。
東宮之時,臨畫提款,作詞寫詩,向來用的都是行書。
昔日做太子妃之時,她擅用簪花楷字,在先皇壽辰之時,與他一同臨畫提款的一副江山圖,甚為先帝稱讚,既有江河浩渺、天下蒼茫之風,也有臨水照花、雍然雋秀之意。
那時候,他們出了東宮,依然是共同接受眾人拜賀稱讚,略去那些在宮中齟齬不提,兩人依然是眾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她斂下眼眉來,不再去細看,也不再回想,若是恩愛,也不過是欺騙眾人的假象,如今侍立一側,她也並無半分非分之想,不過是他為君,己為臣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澹臺望舒低嘆一聲,寫下最後一個字,擱下了筆,由著那墨色浸潤紙張,透色晾乾,轉身將她拉入懷中,毫不避忌案前眾人尚在。
林半夏低聲驚叫一聲,已然落入他懷中。可惜的是她手中還捏著那墨石,飽蘸了赤墨的石頭,在兩人身上袖口都滴了兩滴下來。
她急忙將那擱在案上,澹臺望舒失笑出聲,瞧她慌亂的模樣,倒是可愛的緊。
她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尚有宮人在場,皇上自重。”
澹臺望舒滿不在乎地道:“朕眼中倒是隻瞧得見你了。”
她氣惱不已,掙扎著道:“臣妾不敢如此放肆,還請皇上恕罪。”
澹臺望舒剛要說話,便聽門外有人通傳,“啟稟皇上,貴妃娘娘求見。”
殿中一下子就寂靜起來,趁著澹臺望舒愣神的空檔,林半夏使力一掙,便站起身來,行禮恭敬道:“皇上,貴妃娘娘求見,您還是去看看吧。”
澹臺望舒愣了一愣,看她神色端然,卻無半分不滿之色,心中有些失望,抬頭道:“何事?”
殿外恭敬回道:“貴妃娘娘說有大事與皇上稟告。”
澹臺望舒皺了皺眉,什麼大事,莫非又是立後之事?不由得有些煩惱,但當下的情景,卻也不能不見,只得起身道:“前殿候著。”
外面的人得了令,自己下去了,林半夏站起身來,便見他袖口龍紋已然汙了一片,紅色鮮豔奪目,自然是髒得很了,低聲道:“皇上先更衣再去吧。”
澹臺望舒點了點頭,行到側殿去,讓宮人換了衣服,才往前殿而去。
林半夏送了他出門,卻又迴轉了過來,瞧了天色,道:“傳膳吧。”
林和德見她態度鬆軟,往日與皇上一同用膳,總是不大高興,今日倒是例外了,向來這幾日皇上的溫柔已經打動了貴人不少,他們的日子也好過些,不由得咧開了嘴,笑道:“奴才遵命。”
林半夏衣襟前也滴了不少墨滴,染在水藍衣衫上,倒像是開了一朵山茶花一般,白芷道:“貴人,也換過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