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記掛
她一聲既出,眾人紛紛行禮下拜,口中稱道:“太后娘娘息怒。”
“訓誡宮規這樣要緊的事情,卻被這一丁點的小事,被你們拋諸腦後,你們眼中心中還有沒有哀家,還有沒有皇上?身為天子之婦,整日糾纏於口舌之上,卻是半點長進都沒有!《女論》之中,賢良淑德,你們卻是統統都忘了!”太后勃然大怒,厲聲斥道。
眾人紛紛俯首認罪,連帶著蘇漫漫也不例外,紛紛山呼太后息怒,告罪不已。
瞧著眼皮子底下這烏泱泱一片,卻是沒有一個省心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蘇貴妃身為後宮之首,不知體恤,無以為表率;林貴嬪摻和其中,不事滅其小,反助其大;玉嬪言語無狀,粗魯莽撞,無婦人之德;這起爭執之人,每人罰俸三月,並著十篇《女論》、十篇《婦戒》抄完送到承壽宮來。六宮事務暫由婉妃協理,萍充容協助,待罰論待畢,再行商榷!”
說罷,遽然起身,菡芝急忙跟在身側,扶上她的臂膀,才一同出了玉清宮。
待太后走了,這訓誡宮規也是訓誡不成了,只得四下散了,蘇漫漫氣惱不已地盯著相依相扶走出玉清宮的林貴嬪和玉嬪,眼睛裏卻似要滴出血來,心頭冒火,幾乎要咬碎了銀牙。
百合見狀,急忙走上前來,擔憂地道:“娘娘……”
蘇漫漫一把甩開她的攙扶,冷聲道:“滾開!”百合吃力不及,卻不知蘇漫漫心中窩火,連帶著力氣也增了上來,竟然不防被她摔了個趔趄,一不小心,竟然撞上了桌角,磕得腰部尖銳地疼,眼淚幾欲泛出來。
她倒吸一口氣,嘶了一聲,卻急忙咬住下唇,不敢再發出聲音來,蘇漫漫向來不喜聽到宮女們的異聲,眼下她正在氣頭上,若是她向自己發了怒,那怒火自然不是自己能承擔得起的。
玫瑰站在一旁,見著百合受冷落,心中一動本想上去攙扶,足下一頓,卻想起她昔日的冷臉來,頓時收住了腳步,心中有些心疼還有些得意,讓你受寵受慣了,一時吃些冷落可是活該了些。
心下這樣一想,自己上前了幾步,低聲道:“娘娘息怒,奴婢再去打探些涼月宮的情形,好讓娘娘捉住了她的錯處,狠狠整治她一番,也好出了娘娘的這口惡氣!”
蘇漫漫心中扭曲不已,憤恨已然將理智淹沒,自然是聽她的話格外順耳,一時精神振奮了幾分,抬起頭來,一張臉扭曲的不成樣子,卻是泛出了冷豔的笑來,道:“好,不枉本宮疼你一場,莫要將事情做得留了痕跡。”
玫瑰見得了她歡心,心中雀躍不已,面上卻兀自自持著,露出笑來,矮身福道:“奴婢遵命,娘娘自等著就是。”
蘇漫漫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命她去了,玫瑰行禮謝了恩,站起身來轉身出去,臨走之前,卻望了百合一眼,很是得意和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施施然出去了。
百合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站在蘇漫漫身後,瞧著玫瑰的形容,酸澀和難過頓時浮上心頭,心中涼意一片。
蘇漫漫發了怒氣,這下便有些緩過神來,低聲道:“百合。”
百合驀然一愣,慌忙上前,道:“娘娘。”蘇漫漫側頭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一絲心疼的神色來,道:“剛纔撞得可疼了?”
百合心中說不出來卻是個什麼滋味,若是以前,倒定然是感念的心中一片溫熱,可眼下卻是怎麼聽也覺不出蘇漫漫的半分好意了,低聲答道:“謝娘娘垂憐,奴婢不妨事。”
蘇漫漫低聲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本宮適才、適才有些生氣,雖然疼在你身上,卻更是疼在本宮心裏。”
百合不敢言它,道:“奴婢的命都是娘娘的,若是娘娘能撒些氣出來,彆氣壞了身子,便是奴婢的福分。”
蘇漫漫聞言,微微展顏露了個笑出來,伸手拉過她的手掌,嘆道:“在這宮裏,本宮也就只信你幾分罷了,本宮將你看得多重,你自是知道的。”
百合心中微微一動,卻是忍不住地軟了幾分,道:“奴婢知道,奴婢此生便只追隨在娘娘身側,為娘娘肝腦塗地也是願意。”
蘇漫漫浮起一個寬慰的笑來,拉著她的手,與她絮絮說了會兒話,這才轉身進內殿去了,這罰麼,自然是要領的。
卻見這邊,林半夏和玉嬪一同出了玉清宮,因了玉嬪的傾華殿離得近,便就近進去了。一進了主殿,林半夏急忙張羅著慧心和蘭若快去取冰塊來,蘭若自玉嬪從玉清宮中出來,便是嚇呆了,她年紀小,又是隨著玉嬪從北涼之地入宮的,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有些茫然,瞧著玉嬪的模樣,嚇得直欲快哭出來。
好在慧心是個穩重辦事的,過了一會兒,便端了一盆冰塊子進殿來,瞧著蘭若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再讓她愣怔一會兒便要哭出來,林半夏只好指揮她去拿巾帕來,蘭若呆呆應了,慌忙轉身取了遞給她。
林半夏拿著那巾帕裹了冰塊,結成一團,輕輕放在玉嬪的臉上,卻聽玉嬪齜牙咧嘴地輕嘶了一聲,忙道:“是不是疼,是不是疼?”
玉嬪緩過來了那麼一會兒勁,臊眉耷眼地道:“不是,是涼了些。”
林半夏輕舒了一口氣,又將著那冰包放在她臉頰邊,輕輕沾著,低聲道:“這冰塊最能消腫,你忍一忍,過會兒便好了。”
玉嬪嘟著嘴應了,臉頰上的火辣辣的腫痛感其實早已消失,只是那臉頰微鍾,仍是讓她不禁想起那宮女凶神惡煞的模樣來,便還是覺得臉上又疼又辣。
林半夏拿著那冰包細心地在她臉上沾了個遍,又命蘭若拿了兩塊出來,包了一些,讓她自己拿著,抵住自己的臉頰,她自己有分寸,也不會將自己弄得太疼。
大秋天的,拿著這涼布包果真是沁人得很,她只拿了一會兒,便覺得涼得受不住,忙叫喚著給丟到了一旁。
林半夏看著她,沉了一口氣,神色微正,玉嬪瞧著她的模樣,便知曉她要開始訓人了,立馬換了一副正色的形容來,不再嬉皮笑臉的。
林半夏瞅了她一會兒,玉嬪料想當中的訓話卻沒來,卻聽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玉嬪抬眼看她,卻看她神色難過,不由詫異問道:“林姐姐,你怎麼了?”
林半夏心中酸澀得緊,今日讓她受這無端委屈,也都是因了自己。若非是她與蘇漫漫有宿仇,也不會將這無妄之災落到她的頭上;若非她一心護著自己,也不會端然失了分寸,由著蘇漫漫好生拿捏。
二哥哥也不知道將她送來宮中做什麼,當真以為能救得了她嗎?不過是再搭進來一個人罷了。她還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卻能救得了她什麼?
玉嬪見她半晌不答,以為她是生氣極了,忙道:“姐姐不要生氣,瑾嫣知錯了,以後定然謹言守行,決不再落到別人手中去。”
瞧著她認錯的態度很是認真,林半夏更是嘆了一口氣,也怕自己的神色驚著了她,便微微笑了一笑道:“我哪裏是在生氣這個?”
玉嬪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那姐姐是在生氣什麼?”
林半夏側了側頭,道:“你們兩個都先下去吧。”慧心和蘭若應了,魚貫退了出去,見人都退了乾淨,林半夏才又望向玉嬪的臉龐來。
“我是在生氣二哥哥這出的主意,竟將你送進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來。”林半夏微微一嘆,低聲道。
聽她提及心上人,玉嬪自然要為他辯護兩句,“二公子是怕林姐姐在宮中的日子難熬,才讓瑾嫣來入宮陪伴姐姐,若是姐姐答應,我便即刻回了公子,讓林姐姐……”
“出宮去”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卻被林半夏掩在了口中,嗚咽模糊消散了,玉嬪睜著一雙呆呆的眼睛看她,卻見林半夏神色凜然,眼神裡透著微微怒意,卻像是真生氣了的模樣一般,嚇得她自覺將那不能說的三個字給嚥了回去。
“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林半夏聲音微沉,自然是有幾分威嚴在裡頭,玉嬪乖乖地點了點頭,不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