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詫異
柳逸塵可沒放過她這故作輕鬆的僵硬,低頭含笑,將將要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轉念一想,卻在經過她案几的時候,腳步不停,徑直去自己的位置前了。
楚茗煙拿書擋著臉,卻屏氣凝息地聽著他的動靜,只覺得一陣帶了雨氣的杜若淡香從身旁拂過,心中一陣驚跳,早已盤算好了與他擡槓的話,接下來卻沒有聽到什麼聲響,不過那杜若香氣似一陣雨煙一般,飄然從自己身旁遠去了。
過了好久,也不聞動靜,心中悵然若失,緩緩地放下手臂來,卻看柳逸塵神色自在地坐在案前,寫著什麼,嘴角卻似還含著一絲微笑的模樣來。
“笑,笑個屁啊。”她暗自咬牙唾罵,胸腔中的一股鬱結之氣很是濃厚,怎麼散也散不去,卻看著有人低聲上前同他答話,他也抬頭自然回話,便是個明眼人也能瞧得出柳醫正今日心情著實是有些愉悅,於是,便有大著膽子的人上前同他嘮嗑。
“柳大人,適才我瞧著同你說話的那位,可是瑞清郡主?”
“是。”
“卻是爲了什麼事,我瞧著瑞清郡主,端的是開心的模樣?”那人並不防柳逸塵會接他的話茬,不由得興奮,一顆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勿要胡言亂語,我們身為醫者,不過是先些日子,為郡主調理了身體罷了,沒什麼要緊。”柳逸塵淡淡地答道,卻不自覺地浮了一抹笑意出來。
楚茗煙氣得七竅生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兀自憤恨地錘了錘桌面,“咚”地一聲響,卻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茗煙,你怎麼了?”
楚茗煙慌張地抬頭道:“沒,沒什麼......只是貴嬪娘娘的方子,我要再看看。”
那人哦了一聲,便不再接話,再低頭跟柳逸塵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聽柳逸塵道:“到時辰了,你還是先去忙吧。”
那人吃了個不軟不硬地推辭,卻也深知他脾性向來如此,今日破天荒地能得他閒語幾句已是不易,是以向他行了禮,轉身走開。
楚茗煙越想心中越是窩火,索性收拾了藥箱,往身上一挎,便要出門去,將將要出門,卻被柳逸塵叫住了,“楚醫女。”
她沒好氣地轉過身來,翻了個白眼道:“做什麼?”
柳逸塵站在她幾步開外,面上一派淡然,走近了兩步道:“你去何處?”
楚茗煙心中的淤氣快要爆發出來,看著他的神情,卻是忍了又忍,才道:“微臣去貴嬪娘娘處。”
柳逸塵反問道:“貴嬪娘娘可是傳喚了?”
楚茗煙快要被他氣死,她在太醫院,去哪裏還從未向旁人報備過,便是在當之薄子上,也是想起來了寫一遭,想不起來也不記得有這回事,再者說,宮中各殿,除卻涼月宮,旁的宮裏也都不大叫她去瞧病,是以,她這說的是六品醫女,也不過是在太醫院掛了個閒職罷了,端的是清閒得很。
現在,卻讓他管住了?
“沒有。”楚茗煙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話來,別過頭去不看他。
“既無傳喚,怎麼要去?”柳逸塵憋住心中的笑,板起臉來看著她,神色冷淡的緊。
楚茗煙快氣炸了肺,看著他的模樣,卻咬著牙想著不能被他看低了,低聲道:“醫者父母心,我不過是去看一看貴嬪娘娘的身體好些了沒有,還需些什麼樣的調理。”
她氣恨的很,心中憤憤罵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自去管他的瑞清郡主不就好了麼?柳逸塵看著她咬牙切齒的神情,心中大是愉悅,低聲道:“好,早去早回。”
“耶?”得了這麼一句回話,楚茗煙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竟然這麼輕鬆就放她走了?她滿是疑惑地瞧了瞧他,柳逸塵挑了挑眉,道:“怎麼?不去了?”
楚茗煙這纔回過神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身揹着藥箱便要出門,卻又被他叫住,“等等!”
楚茗煙無名邪火衝上頭頂,想著這下他還有什麼廢話,她可是顧不得什麼顏面,要跟他怒吵一場了!轉過身來,掀著眉毛,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出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手中卻被塞進了一把長長的東西來,她詫異地低頭去看,卻聽柳逸塵淡淡的聲音響起,低聲道:“莫被淋溼了,早些回來。”
楚茗煙低頭望了望手中的一把油紙傘,又僵硬地抬起頭來看他,他一雙桃花清水眼溫意湛湛,卻不格外顯山漏水,只充滿情意地望了她一望,卻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大出來了。
柳逸塵將紙傘塞給了他,自顧轉身離開了,楚茗煙站在當地,很是愣怔了一會兒,這才磨磨唧唧地轉身出了太醫院。
瓢潑似的大雨早已停了,只還淅淅瀝瀝地落著雨絲,她撐起紙傘來,抬頭望了一望,不過是把尋常的紙傘罷了,她失落地低下頭來。
在他眼中,卻是將她的話信以為真了吧?她說是一場歡好,他便也覺得不過就是一場歡好,這些許的溫存,也不過是因為他二人有著旁人沒有的親密關係,才生出的一絲絲暖吧?待楚茗煙垂頭喪氣,沒了往日的活潑,進了涼月宮的大門之時,林半夏遠遠瞧著宮門處的淡淡身影,卻不如往日一般跳脫,倒是詫異了幾分,低聲命白芷去請她進來。
白芷上前迎她進來,楚茗煙低聲道了謝,踏進門來,將紙傘上的雨水盡數抖落在臺階下,這才上前行禮問安。
林半夏偏著頭看著她的神情,揣摩了良久,才道:“醫女這是怎麼了?”
楚茗煙愣怔地抬起頭來,目光疏無神采,很是落寞淺淺應了一聲,便不再答話,林半夏與白芷對視了一眼,揚了揚頭示意眾人都退下去,這才道:“醫女今日心情大是不快?”
楚茗煙長舒了一口氣,卻覺得在她跟前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趴在了桌子上,下巴磕著桌面,長吁短嘆地道:“不是不快,是憋屈得緊啊。”
林半夏險些笑出聲來,這楚醫女便是心情不好也比旁人要逗趣上幾分,於是撐了下巴,道:“怎麼?你也與白芷一樣,有了心上人了?”
楚茗煙抬起眼來望了她一眼,喪氣地道:“我不是有了心上人,我是有了床邊人。”
此言一出,林半夏大驚失色,低聲道:“你可知道你在渾說什麼?”她蹙眉看著她,向來知道她膽大妄為,恣意灑脫,卻不防她連這等話都說的出來。
楚茗煙坐直身體,卻仍然是個委頓的模樣,低聲道:“娘娘又不是第一日認識我,不必大驚小怪。我楚茗煙做下什麼事,自然是能夠承的下來。我不像京中貴女一般,若是喜歡一個人,一起睡便一起睡罷了。若是按娘娘與皇上那般明明心中愛的緊,卻又互相冷落,便是這樣的情意,纔是我受不住的。”
見她說的坦然磊落,林半夏饒是驚詫於她的豪放,卻也被她敢作敢當的想法給打動了幾分,不由得笑道:“你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只是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卻怎麼又這般垂頭喪氣,失魂落魄?”
提起這個,楚茗煙又是心頭一陣淤堵,垂下頭去接連唉聲嘆氣了一番後,才道:“我這不是......嗨,我總覺得我喜歡上他了,卻並不僅僅只是想讓他同我睡在一處......”
她話說的簡短,林半夏倒是明瞭了其中之意,低聲打趣道:“你是思戀上人家了吧。”
楚茗煙在她跟前也不否認,訥訥應了,林半夏偏頭又問道:“既然在了一處,你可知他對你是何意?”
楚茗煙趴在桌子上,抓耳撓腮了一番後,又道:“......不知......”
林半夏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指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憑你是個聰明伶俐的機警丫頭呢,好好地去招惹了別人,如今卻把自己陷進去了。”
楚茗煙一副苦瓜臉,抬起眼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道:“那我該怎麼辦?”
林半夏搖頭嘆息,低聲道:“若是你還想長此以往下去,如今這情形卻是由不得你了。你想同他在一處,便好好與他訴了你這滿腔的情意,若是他應了,自是歡喜,若是不應,便是這般的境況,可要適可而止了。”
楚茗煙垂眉思索了一番,心道她說的極是,是以收斂了自己頹喪的形容,振奮起精神來,終於想起了自己身為醫者的自覺,道:“娘娘近日身體可好?”
林半夏垂下頭來,瞧著自己綢衫長裙下掩著的腹部,面上浮起的笑意卻渾然是為母者纔有的溫軟光彩,低聲笑道:“好,便是用膳都多些了。”
楚茗煙伸出手來,搭在她腕子上,聽了片刻後,才點點頭道:“脈象平穩,娘娘好好保重母體,這小皇子定然是健康得緊。”
林半夏點了點頭,收回手來,楚茗煙偏頭瞧了她一會兒道:“娘娘可將這喜訊說給皇上聽了?”
林半夏臉上笑容一滯,緩下容色來道:“......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