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噩夢
她淡淡嘟囔了一句,之後語氣重新變得流利起來,神色天真,聲調輕快地道:“我夢見……”
這夢境曾困擾過林半夏一次,讓她從睡夢中遽然驚醒,渾身大汗淋漓,心口喘個不停,那個形容卻似有兵士軍鼓震動山地般的響。
她夢見,正午的熱氣昏得人頭昏腦漲,熱意從地底下翻騰上來,在天地之間填充得密不透風,這樣的灼灼正氣,為的便是,那待會便要伏誅的亂臣罪子,魂魄消解,便是這天上地下也沒有可訴的冤屈。
她的父親與外祖父被反手捆了,跪在午門之外,一旁的劊子手正在擦拭亮得反光的刀刃,照在她眼睛上,幾欲盲了。
林半夏卻夢得清楚,那時的自己,渾身無力,哭喊求救無用,面前站著的,也正是一臉漠然的澹臺望舒。
她已然記不清與他說什麼,只知道兩人心中都充斥著無比的憤恨,澹臺望舒一聲令下,她便聽著底下刀刃掠過皮肉頸骨的聲音,那是她至親的父親和外祖,她心中灰敗一片,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睜開了禁錮著她身軀的侍衛,攀上城頭,翻身躍下。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林半夏微微苦笑了一聲,後來,她的墜勢被堪堪阻住,回頭望時,卻見澹臺望舒目齜欲裂的在城頭上探出半個身子來,緊緊揪住她的裙襬,咬牙地怒道:“林半夏,你好大的膽子!”
林半夏緩聲訴說著,帳中燭火一搖一擺,說到後來她其實已經有些說不下去了,頓了一頓,接著道:“後來……”
她剛起了個頭,話卻被澹臺望舒接了過去,澹臺望舒的聲音聲線低沉,似是有些飄忽,說出來的話卻是沉肅有力,“後來,你便拔下了發上的的簪子,狠心割斷了朕拉著的衣襬,從城牆上墜身而亡。林家和夏家,自此便再無一人能威脅到朕的位置。”
林半夏震驚抬眉,愣愣地看向他,澹臺望舒眼神波瀾翻涌,那涌動著的竟是無法消解的痛苦和傷心,他定定地望著她道:“半夏,你以為朕便不苦麼?你以為朕便不曾夢到這樣的情境麼?”
林半夏失口無言,滿含悲愁地望著他,澹臺望舒,若是你我終究不過如此,倒不如讓我像一般,心中再也沒有半分記掛你的心思。澹臺望舒眼中痛苦深重,啞著嗓子道:“半夏,你以為我便不痛麼?我來告訴你,你這夢境的後來,至正十年,皇帝崩,天下悲,駕崩遺訓,與東宮太子妃合葬西陵。”
林半夏震驚地看著他,至正十年,那麼在這個夢境裡,澹臺望舒只活了三十幾年,在她身死後的六個年頭後,便駕鶴西去,還與她生不同寢死卻同穴?
澹臺望舒站起身來,踱到她身邊,緊緊環住了她,低聲道:“朕就是被這夢境嚇得怕了,直到那時候才知道,朕心裏除了你,從未有過別人,而那樣所做的種種,也不過是將你推得更遠,直到朕……失去你。”
“我不會再犯那樣的錯誤,我不會再讓自己直到死才明白,朕生死都想和你在一處。”澹臺望舒低語呢喃著,牢牢地擁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