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官慕初的印象裡，這是何惜遲第一次對他說情話。

    他嘴角漸漸彎出一個弧度，長久以來的不安全感消失殆盡，竟也似破天荒的聽話留在了城牆上，沒再黏著她。

    有時候給夫妻之間留一點餘地，或許會有更大的驚喜。

    看著遠處迤邐而來的北疆大軍，上官慕初捏了捏袖間的詔書，親自迎下了城牆。

    其實他也有個驚喜，想親自送給何安。

    這巍巍宮城太過沉肅，並不適合愛蹦愛跳的何惜遲。

    既然夏朗對她兼有救命和養育之恩，他不介意用江山替她還了這份恩情。

    況且夏朗其人，文武雙全，有識人之慧眼，又有容才之雅量，他日必是一代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太平，到時候天大地大，上官慕初就有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帶著何惜遲去遊山玩水了。

    眼瞅著馬上的夏朗離他越來越近，上官慕初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他和何惜遲一樣，都把這皇位當成個坑，現在玩膩了，就想用來坑別人。

    “護國將軍夏朗接旨……”

    上官慕初剛起了個頭，皇城內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他心中驀然一慌，丟下聖旨翻身上了夏朗的馬便向城內飛奔。

    直覺告訴他，何惜遲出事了。

    上官慕初馬不停蹄的奔入宮城，遠遠便看見宣武門外人頭涌動。他心慌更甚，從馬上一躍而起，果然便見被炸倒一片的侍衛中，一身狼狽的何惜遲正在跟神情兇狠的蓮妃纏鬥。

    “賤人，拿命來！”

    蓮妃全然不顧周圍砍向她的刀劍，一心想要殺了何惜遲。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是她奪了她的皇后之位，是她唆使上官慕初滅了她滿門，是她讓她在天牢裡受盡非人的刑罰，她假死脫身，在此埋下火藥，就是爲了今日跟她同歸於盡！

    “媽蛋，你以為姑奶奶就看你很順眼啊！”何惜遲看著周圍非死即傷的宮廷侍衛，心頭也是一陣邪火。

    她步輦剛到宣武門，便被突如其來的爆炸炸昏了頭，要不是侍衛們拼死把她護在身下，她現在大概也站不到這裏了。

    她回來以後其實並沒再見過蓮妃，上官慕初說他已經讓林嘉和把她處理了，可誰曾想今天她不僅出現在她面前，還抱了一堆這個世界本該沒有的火藥！

    想到這裏，何惜遲猛然抬頭，目光向四周一掃，果然在周圍的侍衛中找到了一張英俊的熟悉臉龐。

    那是當今陶唐的少年丞相，四年前曾被她預言日後將平步青雲，並贈送了他一紙火藥配方用於幫上官慕初奪嫡的路邊書生——林嘉和。

    何惜遲記得，三個月前，上官慕初曾說要把他送給夏朗。明面上說是夏朗愛才，爲了討好大舅哥，事實上是林嘉和極力反對上官慕初禪位於她。

    但是就連林嘉和也不知道的是，上官慕初把他丟給夏朗，是爲了給他更好的前程。

    眼見綁了一身炸藥的蓮妃就要衝到她面前，何惜遲絕望的閉上了眼。

    雖然說事實上她也並沒有惑亂朝綱，可是在林嘉和這類愚忠的人眼中，她和上官慕初的做法還是太過兒戲。

    她其實不怪林嘉和，只是上官慕初從一開始，就對她過分在意。

    “惜惜！”

    恍然間聽到嘈雜的環境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聲音，何惜遲神思大駭，“別過來！”

    “皇上，不能過去！”

    林嘉和也顧不得隱藏，出聲阻攔，可是火光四散的那一瞬間，何惜遲感覺自己已經被箍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惜惜，別怕……”

    上官慕初後面的話已經被震天的爆炸聲淹沒。

    何惜遲被他死死護在懷中，眼睜睜看著他用背脊為她擋下了所有傷害。

    ……

    何惜遲不知道自己暈眩了多久，等她意識稍稍恢復的時候，耳邊已經只剩下一片哭聲。

    有小玉的，有寧熙時的，有林嘉和的，還有一個略微陌生些的，應該是她的便宜哥哥夏朗。

    他們哭得她心慌，可是她不敢睜眼，也不敢出聲。

    她怕看見上官慕初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的屍體，更怕他們把她跟他分離。

    他最怕跟她分開了，每次跟他離開十步遠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似的。雖然她嘴上說著嫌棄，其實她很喜歡這種被他黏著的感覺。

    他愛她，很愛很愛。這是何惜遲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的。

    可是何惜遲卻從來沒有對他表達過過多的在意。她總以為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以後，年深日久的陪伴足以證明一切，可是她沒想過她會失去……

    上官慕初的身子已然僵硬，但他卻依舊維持著把她護在身下的姿勢。夏朗幾度哽咽，最終也沒忍心把他們分開。

    來為他們入殮的小玉是第一個發現她還活著的人，可是何惜遲卻衝她搖了搖頭。棺材板蓋上那一瞬間，何惜遲沒有一絲驚慌，她躺在上官慕初懷裏，淚水無聲流淌，卻只覺心安。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停止呼吸的瞬間，何惜遲忽然想到了明朝洪楩《清平山堂話本·風月瑞仙亭》中的一句話，“我既委身於你，樂則同樂，憂則同憂；生同衾，死同穴。”

    她如今，也算是為上官慕初做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