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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謀逆(二)

    一場中秋團圓宴席,成了公堂,御史臺三十名護衛甲士,把守門關,手中持斧執鉞,身上翎甲在燭火月光之下,寒光陣陣,這些可都是戰陣行伍的供配,御史臺親衛精兵,層層選拔,百裏挑一,其名‘羽翎衛’,又稱——不良人。

    正廳內也換了光景,慕容候坐於正中,江州一眾名士將領,退至了旁側,而唐松鶴與甄隱二人,便於廳前,對峙而立。

    “唐大人,你指控甄世伯,我不阻攔,但口說無憑,可有實據?”慕容候單手襯著臉頰,似乎無甚興致。

    唐松鶴從袖口取出一張羊皮紙卷,捧在手上,沉聲道:“此物,是從甄家家僕身上搜出來的,上面是近兩月甄家在府中豢養的修士名單。”

    江州備軍都統接過羊皮紙卷,送到了慕容候眼前。

    慕容候臉上笑容玩味,接過了羊皮紙卷,出聲說道:“據我所知,這些修士是為替小公子驅邪治病,強行被甄家關押在府內的,而且甄世伯向來存敬道之心,與方外之人有些交集,自然合情合理。若是與修士交集都算謀逆,那我父王,豈不是當今天下的第一反賊了?”

    金陵有座奇士府,網羅天下玄門異士,有俗世修真第一門之稱,門人奇士,數以千計,單論這陣勢,比龍虎山尚且勝過幾分,而奇士府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金陵王。

    堂內議論聲起,但大抵還是贊同慕容候所說,畢竟甄太守平日風聞都有佐證,而且當今天下,教化大開,崇道敬佛,已不受朝廷管制,真要問起罪來,那金陵王那邊怎麼說?總不至於許你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唐松鶴不慌不忙,點了點頭:“若是尋常修士,自當無礙,但下官發現……這名冊中,竟有西州極樂教的妖人。”

    慕容候動作滯了滯,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羊皮紙卷,原本還議論紛紛的廳堂內,在唐松鶴此話出口後,立時靜得落針可聞。

    天下九州,佔得其二,當今世上最令朝野諱莫如深的教派,極樂教。其他或如立國建朝的勢力,再如何也不過是凡人,刀兵對陣,靠的是士兵廝殺,但這極樂教卻不同,在那蜀州一地,極樂教主設下妖法,前去討判的兵馬,竟無故倒戈,無一例外,有人說是天地禁制,只要進了蜀州便會被蠱惑人心。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極樂教數年間涌現出不少法力高強的邪門修士,於中原之地掀起不少風雨。朝野上下,玄門百家,都把這極樂教視為心頭大患。

    “唐大人,一份名單,便與極樂教扯上關係,未免過於牽強。”慕容候如是言道。

    唐松鶴聞言只是麵露微笑,回道:“下官既然敢當庭對質,自然不是臆測推斷,名單上的一個極樂妖人,已被不良人捕獲,只要審問一番,結果自有分曉。”

    慕容候問道:“那妖人呢?”

    唐松鶴振聲道:“把人帶上來!”

    堂內眾人向外看去,大概都想親眼見一見這極樂妖人,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三頭六臂,噴火吞金。

    ——

    張簡看著太守府一派森嚴守衛的模樣,有些訥訥地道:“這是?”

    黃松子長吸了一口氣,笑道:“裡面該是在辦酒宴,老遠都能聞到酒香,唔,還有月餅,這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聞這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醃腿肉,醃製後薰了至少三年以上……”

    張簡撓了撓頭,也學著嗅了嗅,可什麼也聞不到,心中暗道,難不成是狗變的,怎得鼻子這麼靈?

    那大和尚低唸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開了口:“世子出訪,江州一地皆有嚴查,如今世子在太守府赴宴,自然更加守衛嚴密。”

    張簡回想起早些時候見到的慕容候,好像是有這麼一出,為難道:“那怎麼辦……”

    那大和尚道:“這事,要看黃松子道長的手段了。”

    然後張簡和大和尚一起看向了黃松子。

    黃松子頓時叫道:“你們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急,大不了多等幾天,等世子走了,再找機會把佛珠送回去,反正我的小鬼搬山,山搬不動,一串佛珠還是沒問題的。”

    張簡說道:“道長,你也說甄家近日便有一樁災禍,萬一就在今晚呢?”

    黃松子無奈投降,嘆道:“唉,你們仙居好歹是榜上有名的門戶,怎得你就半點術法都沒學會?實在不行,讓你們仙居的掌教真人出手,不比我這野狐禪厲害嗎?別說我沒提醒你,這事兒要是牽連到我的道行修煉,我可不會逞強。”

    一邊說著,手捏道訣。

    隨即在張簡的背上輕輕一拍,張簡頓時身子一輕,腳尖一點提縱丈餘,躍過了牆頭。

    黃松子與那大和尚也先後躍進院中,但剛一落穩,大和尚面色忽然一變,急聲道:“小僧去去就回。”身子一竄,消失在這一處偏院內,張簡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正門那邊。

    張簡一時摸不著頭腦。

    黃松子卻沒好氣道:“這賊禿去得這麼急,肯定沒什麼好事!”

    兩人還沒來得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忽聽一個聲音響起:“你們怎得在院子裡站著,那前廳嘈雜,發生了何事?”

    張簡聽這聲音,有些驚喜,尋著這聲音看去,嘴裏說道:“瑤……甄姑娘,是我。”那一聲‘瑤兒’,似乎是親密之人的稱謂,他與少女也不過一面之緣,只得改了口。

    站在院前的,正是一襲女兒裝束的甄瑤,她手裏捧著佛珠,聽到回答,‘咦’的一聲,問道:“張簡……你怎麼又回來了?”

    甄瑤端著佛珠走上前,見張簡身旁有人,疑聲道:“這位是……”

    “這位就是黃松子道長。”張簡開口說道,回頭看勒一眼甄瑤,月滿中天,院中拄燈柱子上的燈火照映,少女手託佛珠,捧在胸前,竟像是從畫中走來,張簡一時竟看呆了。

    黃松子抹了抹八字鬍,上下打量著甄瑤,嘴裏嘖嘖稱奇:“沒想到啊沒想到,上次居然走了眼,換了身衣服纔看出來,這模樣身段,‘金鼎玉觳’不外如是,難怪小道友如此上心,原來是有這麼一個絕佳鼎爐,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小道友居然修的是房中術,失敬失敬……”

    張簡實在半句都沒聽懂,回頭對黃松子問道:“你在說什麼?”

    黃松子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卻不說話。

    甄瑤認出了黃松子,愣了愣,看向張簡,輕聲道:“你……怎麼……”

    想問些什麼,但似乎不用詢問,有些人,赤子之心,一眼便知,只是沒有想到,這個萍水相逢的小道士,竟然可以為她到這種地步,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正在此時,忽聞一陣轟響,張簡循聲望去,卻是剛纔那大和尚去的方向。

    黃松子長吸了一口氣,又冷笑一聲,開口道:“難怪那賊禿要一路尾隨,原來此事關鍵,竟然一直在我身上,失策呀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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