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瑤嗔了他一眼，想那公孫大娘，劍器一舞，名動四方，若真是礙於一句笑談便收笄斂裙，嫁為人婦，未免大煞風景。可一時又想不到什麼反駁的話，畢竟楚狂人與公孫大娘之間的前塵往事，她也不甚明瞭。

    而楚狂人與公孫大娘的劍法，孰強孰弱，卻是不好論斷，那‘聽風名鑑’之上，向來不排先後，況且二人伉儷，又何必去爭什麼高下。

    張簡和甄瑤一同來到了大劍山之上的雲間谷地，見青鋒山莊一眾人排圍而立，將正中一處高地圍拱而出，而群圍之中的，正是公孫大娘以及新入門的周淑怡。

    周淑怡也換了裝扮，她本是佃戶人家，向來荊釵素衣，但今時今日，得入青鋒山莊，正是改頭換面，青鋒山莊雖無那般庭衙制式的規矩，可總歸不至於短缺了衣食，周淑怡端得是個美人坯子，此時一身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屈膝跪在地上，朝著宮裝高髻的公孫大娘，叩了三個響頭。

    隨即又起身，再跪叩，如此來回三次。

    三跪九叩，行拜師大禮。

    公孫大娘輕撫周淑怡額間，替她抹了抹紅印，出聲說道：“起來吧，今日之後，你便是我青鋒山莊弟子，腰銜三尺，誅惡塵間……”

    “你且看好，這門‘冰心劍訣’乃是我自創劍典之中，最飄渺靈動的一篇，以猿公越女劍為要，長悟其意，出手若雷霆乍破，但緊繫一念冰清……”

    公孫大娘前踏一步，氣勁外散，她眼睛驀地一掃，嬌叱：“出鞘！”

    霎時間，青鋒山莊一眾弟子手中的劍，發出陣陣錚響，彷彿聽從劍中女帝之聲，要掙手脫出而去，甄瑤神色忽變，聽得一聲錚鳴，手中的閉鞘‘湛盧’化作一道青芒，豁然飛出，隨著湛盧當先，那在場二十餘青鋒山莊弟子們手中的劍，也跟在其後，紛紛脫鞘飛出，眾星拱月一般，朝著公孫大娘飛去。

    張簡驚得瞠目，這般神功妙法，一聲令下，便驚飛眾劍，自當有那書中所寫的劍仙之姿，雖說上次見過玄靈師叔御使飛劍，但再見此等神妙，仍難抑心中震撼。

    卻見公孫大娘伸手一抓，抓住了當先的‘湛盧’，低頭一看，劍鋒彈指，聽得那劍刃之上的清脆劍鳴，讚道：“好劍！”

    手腕一翻，以湛盧迎上空中而來的眾劍，閒庭信步，游魚戲水，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劍器渾脫，彷彿仙人舞姿，那空中飛散的眾劍，從四面八方而來，卻又被一一打落，在空中飛旋未及落地，既而又被另一面破空飛來的劍撞起，重又驚破劍勁，依舊朝著公孫大娘而來。

    這二十餘柄飛劍，在空中發出陣陣清脆聲響，竟讓人生出百千之數的錯覺，劍氣縱橫，劍鋒凜冽，可面對這如密不透風的劍勢，公孫大娘卻絲毫不落，手中湛盧或擊或挽，兵器交接的聲響不絕於耳。

    張簡瞧得目眩神迷，對甄瑤道：“這……劍法，卻不像殺人之用，倒像是在舞蹈。”

    甄瑤嘆道：“這便是令三聖動容的劍舞，草聖畫聖詩聖，皆對這門劍舞推崇備至，能睹得此間，合該稱得上三生有幸。”

    公孫大娘舞著劍，一邊配合招式，講解要領，口誦劍訣，周淑怡雖無練武底子，但公孫大娘的說解淺顯易懂，而且周淑怡天資聰穎，一點就通，仔細觀摩著這門劍藝。

    待周淑怡將這些劍路一一記下，公孫大娘才停了劍舞，劍尖一指，兀自在半空飛旋的眾劍，‘叮叮叮’地落了在地上，劍刃沒入寸許，二十餘柄青鋒寶劍整齊地立在地上，搖曳著劍身，公孫大娘反手看了一眼湛盧，出聲道：“姑娘能得此劍，福緣不淺……”

    一邊說著，手中一擲，湛盧化作青芒，劃破半空，重歸甄瑤手中劍鞘。

    甄瑤低頭瞧了一眼，驚歎於公孫大娘的劍技，仡仡行禮，公孫大娘卻道：“不過那些個酸儒們要是見到姑娘執掌此劍，未免要吐些酸水。”

    張簡不解其意，出聲問道：“卻是為何？”

    公孫大娘微笑反問道：“你們可知此劍來歷？”

    張簡和甄瑤自是不知，搖了搖頭。

    “君有道，劍在側，國興旺。君無道，劍飛棄，國破敗。”公孫大娘嘆了一口氣，“此劍被儒門尊為仁道聖劍，亦作天子之權，當年為金狻朝鎮國神兵，遺落多年，如今重見天日，未免禍福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