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子腳下
長安洛陽一帶,本就是興朝而建,事關國祚,連綿百里的京畿要道上,可謂是繁盛至極,五里一哨,十里一亭,夾道更有數之不盡的馬場驛站,茶攤散鋪。
“官家皇城,禁令極嚴,外來不管任何車馬,都要備齊文牒,入牘公辦,周邊郡縣交遞貨品,也需得朝廷金印,我們山莊每年打造器械刀兵,其中八成都要奉進武庫,由兵器監典收納冊,所以江湖上都稱青鋒山莊是欽點爐匠,不過我們山莊出產的兵器,大多都壓在庫底,再斬金剁鐵,吹毛斷髮,也無甚用武之地……”楚懷流嘴角勾出一抹哂笑。
張簡不解其意。
甄瑤一語道破天機:“朝中除了天子親衛,無人可入武庫,三千親衛,又用得了幾件兵器?”
張簡撓了撓頭:“可打仗的時候,總要用兵器吧?”
楚懷流點頭說道:“自然要用,可也得按令配給,徵納的民丁,三年後纔有配給,畢竟那戰場之上,活不下來的人,兵器都是與他人送去的軍資。隨行陷陣的民夫們,大多隻用些木棍,或是在戰場上揀些兵器來用用。”
“啊?”張簡實在難以理解,這般打仗,如何能贏?
周淑怡低聲道:“要我說,就是那皇帝老兒太小氣,又想打勝仗,又捨不得家底,不然以我們青鋒山莊每年上奉的數萬鋒銳利刃,怎麼會打不過別人?”
“師妹。”
周淑怡見楚懷流一臉嚴肅,吐了吐舌頭,一副乖巧認錯模樣。
他們此刻在華山道旁,離京都長安也不過半日路程,真真是天子腳下,在這裏非議天子,膽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楚懷流也沒有當真怪罪的意思,見周淑怡這般模樣,只得搖頭失笑:“在此地需小心說話,等出了秦關,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禍從口出的道理,未免叫人心怵,前年譽滿京都的伶女陳氏,只因一詞東瀛快刀入山海,意有嘲弄軍政之嫌,便惹得鋃鐺,當爲先例。
楚懷流雖性子衝動,但於大事上,考量有度,至於這朝廷的用意,還是防那刀兵流溢佔多,燕雲之亂尚且未平,若再出個什麼中原江南之亂,這天下,恐難再有安寧之日。
“秦收天下刀兵,鑄以為金人十二。”甄瑤如是評道。
長安,取意長治久安,可眼下景象,卻委實談不上,楚懷流喟然嘆道:“朝中有傳訊息,不久將有禁武令頒下,唉,若是屬實,江湖恐有動盪。”
張簡喃喃念道:“禁武令?”
“帶劍者,多是仗義之輩,當今各家學說鼎盛,建宗立派,門人集豢,難免會有學見相悖的宗派,持械互鬥,於江湖人看來,不過是尋常的門派爭端。可在朝廷眼裏,滋擾民生,逞兇鬥狠,與亡命徒無異。”楚懷流言道,目光投向了華山道中。
就在這華山之中,便有一個大派,名山之上,鍾靈毓秀,自然最適合建立山門。而在華山之上,創下門派的人,名叫呂洞賓。世人談及,都說其人是得道真仙,原為天上孚佑帝君,下凡臨劫而來,本朝初建,便被太祖御封尚劍蕩魔天師,如今都尊稱其為‘呂祖’。
純陽宮,說是修真,弟子們卻學呂祖配劍遊歷,懲奸除惡,這江湖上,也時常有純陽弟子行俠仗義的故事傳出。
不過,現任的純陽掌教,與呂祖一般,受皇恩聖眷,點為國師,要真有那禁武令,豈不是與國教相悖?
楚懷流如是想著,倒也釋然。
四人一路閒談,不知幾何,楚懷流瞧著一行,有些失笑,想這走江湖的,大多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的江湖浪子,何曾有他們這樣,男女適配,渾不像闖蕩江湖,反倒像是出遊踏青。
一路前行,日頭漸西,那餘暉昏紫間,夾道豁然開朗,一座巍峨皇城,佇立眼前,那城牆上的黃磚,餘暉掩映之下,彷彿金鑄銅澆,遠遠地便覺皇家氣派,迎面而來,這城郊出的繁盛更極,來往的商隊絡繹不絕,揹着書袋計程車子書生,手提花籃的妙齡少女,上至耄耋,下及垂髫,端是浮生又一幅巨畫。
四人立於長安城外,震懾於此間浩瀚。
他們進城有些困難,畢竟四人持刀佩劍,關口查驗,免不了麻煩,於是便在外城郊野處,尋了一處棧館,各自住了下來。
連日奔波,自是疲累,至第二日起早後,方纔回過神來,他們已不在行商隊裡,不必如此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