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本就是這般，俠以武犯禁，況且如今這世道，人命賤如草芥，江南一帶遠離兵燹，張簡還未有過此等感受，甄瑤也只是聽說過，現在真真切切地看到聽到，才約莫明白，江湖武林，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無憂無慮。

    路見不平，行俠仗義，有是有，但大多數人還是蠅營狗苟，誠如李老八所言，如果不是這太監威脅到他們身家性命，這些事，本來與他們無關，即便高高掛起也是無可厚非，他是個做生意的，有家室兒女，犯不著爲了一個不甚相熟的周淑怡搭上一切。

    只是眼下的結局，約莫也算是合了俠義之道，這太監被亂刀砍死，便也成了一個‘沒人’知道的秘密，只是張簡和甄瑤二人，卻也成了這一行人中的異類，楚懷流和周淑怡身為當事人自是不必講，而這一眾趟子手也參與了擊殺了那太監，唯獨張簡和甄瑤是知道此事的局外人。

    連朝廷官府的人都能殺，再多殺兩個知情的局外人，似乎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甄瑤拉著張簡，低聲說道：“我們……應該有麻煩了。”簡單說了一下這道理。

    張簡看著一眾持刀配劍的漢子，心中也泛起不安。

    李老八吩咐趟子手們把那太監的屍體丟在一個路道偏荒凹地，便來到了張簡和甄瑤他們所在的馬車前，笑著對張簡道：“小哥，我們玲瓏商行，向來以誠為本，講究和氣生財……”

    張簡看著那太監留下的一灘血跡，臉上連笑都擠不出來，難免腹誹，這般和氣，還真是聞所未聞。

    “小哥放心，我們也不是幹那謀財害命的活計……”李老八說道，“只是事關重大，想向小哥討個承諾。”

    張簡道：“李大哥也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

    李老八與張簡笑談一陣，便要離去。

    卻聽甄瑤叫住了李老八，在李老八疑惑眼神中，甄瑤緩緩道：“李大哥開誠佈公，我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了，實不相瞞，我姓甄名瑤，乃是江州太守之女……”

    “瑤兒……”

    甄瑤對張簡搖了搖頭，示意不用擔心。

    李老八愕然看著甄瑤：“可是那中秋犯事的甄隱甄大人？”

    甄瑤點頭道：“正是。”

    “我這是命犯太歲了嗎？”李老八頭皮發麻，先是一個楚懷流和周淑怡，惹上當朝權相，搞得這一行人手上犯了案，雖說他們這行走江湖，誰還沒揹着幾條人命，但這一次殺了官府中人，還是宮中大內的人，他還是有些忐忑，結果現在又來了一個被金陵王扣上‘謀逆’之名的甄家孤女，這一個不大的行商車隊，居然把朝廷最權貴的兩方勢力都牽扯上了，要是稍微出些事，那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甄瑤說道：“我自己都是朝廷欽犯，當然也不會去告發你們。”

    李老八嘴角抽搐，卻是不得不承認，這句話不無道理，便抱拳道：“甄家妹子放心，我李老八雖然只是個走商販子，不是什麼高風亮節的慷慨俠士，但也絕對不會去做那些落井下石的勾當，我們既然遇見，便是緣分，你們便安心在馬車裏，一應出關事宜，都包在我身上……”

    “江湖上似李大哥這般仗義的人，卻也不多了。”甄瑤道。

    李老八擺了擺手，便也去了後面的馬車，與一眾趟子手說談了起來。

    善後完畢，這一行車隊才又緩緩啟程。

    甄瑤臉色蒼白，倒在了張簡懷中，低聲道：“這下該沒事了，至少在出關前，不用擔心安危的問題。”

    互有把柄，纔敢交付後背，這就是江湖，更是人心。

    張簡心有感慨，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扶著甄瑤進了馬車。

    “並不是我不信他，只是要活在這世上，終歸還需用些手段才行，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金陵王與我父親，頗有情誼，我父親求仙訪道，便是與金陵王一同踏遍名山，我父親還救過金陵王的性命，那時金陵王還曾信誓旦旦，要與我父親義結金蘭，但最後……”

    甄瑤說著陳年往事。

    張簡喟嘆不已：“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連如此親近的人，都能置人於死地，未免可悲。

    甄瑤緊拽著張簡的衣袖，說道：“張郎，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張簡看著面容憔悴的甄瑤，心中疼惜，點了點頭：“只要我在的一天，便會永遠保護你！”

    赤子拳拳，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