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老八
若要說江湖閱歷,甄瑤比張簡懂的多,但也有限,畢竟也是困居家中的富家千金,對於江湖的認知,大多是口耳相傳得來的故事,如今親身踐行,卻是有些茫然,江湖之大,何處棲身?
此身似浮萍,何處隨波流。
但張簡便如枯心所說,心性純善,只是一意護送甄瑤去尋找師叔。
江州雖有禁嚴把守,不過城關進出,只要不是在門禁時候,都是自由來去,畢竟周邊鎮集的住民,還有那些商旅行客,大多都要從城內的江津渡通行四方,若是一一盤問,這江津渡怕是就沒人了,那無數漕運客船,便也沒了客源。
張簡與甄瑤二人稍稍喬裝一番,便順利地從門關出了城,又在城郊十里仗亭問詢後,找到了一支西行商隊,這是甄瑤的主意,混在商隊裡,出入關隘無須個人文牒,而且商隊背後大多有士族支援,官府盤查也不會細究,能省去很多麻煩。
那商隊領頭在甄瑤丟出一錠約有十兩重的銀錠後,便把張簡和甄瑤安排進了商隊的隨行馬車,算是上等賓客,這也是尋常,畢竟十兩銀子,可是一筆不菲的錢財,從江南到西州,滿滿十五車的絲綢茶葉,除去成本,一趟大概能賺個幾十兩銀子,一年也就能來回三四趟而已,十兩紋銀相當於憑白多出了小半的貨,那不得把張簡和甄瑤當成祖宗一樣供著。
“二位,待我們隨行趟子手備齊便啟程出發,每日過兩百里歇停,一個月到西州函谷關口,若有吩咐只管開口,我姓李,家裏排行第八,行裡的人都叫我李老八。”這商隊領頭是個約三十許的男子,相貌精吝,一對眼睛像是找食的鷹鷲,轉個不停,一看就是常年與人交道的老、江湖。
甄瑤皺了皺眉,與那李老八問道:“不進西州嗎?”
“這幾年西州不太平,函谷關口已是文牒最遠能通行的地方了,而且那地方太玄乎,再往西就是故蜀舊地了,尋常人可不敢輕易往那地方去。”
張簡聞言有些不解:“玄乎……怎麼個玄乎法?”
李老八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偷聽,纔開口對張簡說道:“那函谷關外到天都府,中間夾了個五丈原,十年前,西判的獨孤軍與當朝玄甲鐵騎交戰,在那兒死了不下十萬之眾,浮屍遍野,哭嚎震天,原上四條溪河,整整三個月血紅不清!後來獨孤閥退守蜀地,也沒人去管那五丈原,年久日深,便成了當今世上最大的亂葬崗,不少過路人在那兒看見萬鬼夜行,鬼火漫天的景象……”
張簡頓時噤聲失語,其他什麼都好,可冤魂厲鬼,著實讓他談虎色變。
甄瑤看了張簡一眼,面容古怪,對那李老八道:“嗯,那我們就到函谷關,兩日一城,我們好沐浴洗漱,平日的飯食也不用準備我們的,你且下去,到了函谷關,還有十兩紋銀奉送。”
“好嘞。”李老八合計了一下,這一趟就多了二十兩進賬,天降橫財,估計甄瑤叫他把老婆賣了,怕也是當場點頭。
李老八去了後方的貨堆,挑選起了趟子手,這些趟子手大多是武行鏢局出身,起碼得有些身手,否則路上遇了劫道的,貨丟了事小,命沒了可就事大了。
甄瑤看著坐立不安的張簡,有些猶疑地問道:“我方纔見你面色有異,可是有什麼說法?”
張簡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地道:“那五丈原,我們便不去了吧,繞道走,該要好些。”
甄瑤這才知道,眼前這個面對凌遠志悍不畏死,可以陪她身赴死地,在她心灰意冷時念誦道詞的小道士,居然……怕鬼?!
這可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甄瑤想了想,緩緩說道:“但西州入關,僅有函谷關至陽關一途,若要繞路遠行,便要翻過南疆十萬大山,那裏毒瘴叢生,況且山路陡峭,飛禽走獸尚不能安然穿越,我們走那裏,無異自尋死路。”
“那……那還是算了吧……”張簡嚥了口氣,“到時候儘快穿過五丈原即可。”
甄瑤不露聲色地抿了一下嘴唇,點了點頭,大概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小道士,就這麼突然成爲了自己如今唯一的依靠,掀開馬車簾子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數裏外隱約浮現的江州城郭,然後一頭鑽進了香車。
張簡也懷著忐忑心情,坐在了馬車的軲轆架上,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孤男寡女,更不能同處一室,否則壞了人名聲,便不太好了。
馬車裏,似乎隱約傳來低語。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