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默哀
羅彬生看著那雙正在望向他的眼睛,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時,那天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她已經被凍紅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握在了一起,那個時候宋歌還很小。
那天,城市下的一場大雪,玻璃窗上凝聚了厚厚的霜。
女孩子被容顯帶過來的時候,稚嫩的小臉已經紅的通透,儘管她穿的嚴實,看不出是一個體弱的姑娘,但是他很清楚,這個女孩子是異能人。
至少以他這些年的經歷來看,還沒有一個異能人能夠活到三十五歲。
容顯溫和的聲音介紹:“這是羅彬生醫生,以後他會照顧你的病,快和他打招呼。”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小女孩兒的身上,她奶聲奶氣,大概是冷的太過,還咬到了舌頭,她眨了眨眼睛,說:“羅賓森先森?”
或許是太可愛了,他忍不住推了推他的眼鏡,來掩飾住自己的動容:“是羅彬生醫生。”
小女孩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可是他知道,再過十幾年,他還活著的時候,這個比他小很多歲的小女孩兒,就會在病痛的折磨下死亡。
這些年來,這個小女孩兒從沒有抗拒過任何的事情,同齡孩子總是害怕打針,可是她從沒有喊過一句疼,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大概這是他接觸到的最聽話的病人。
可是這個病人,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那種堅定像是凝聚了渾身的力氣一樣。
羅彬生突然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可是他知道,如果就這麼放任她一個人去做她想做的事情,那麼她的性命也即將到頭了。
我一直看著羅彬生,羅彬生也一直看著我,我說:“羅醫生,我是認真的。”
良久,羅彬生才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拍了一下我的頭,說:“敗給你了。”
我微愣,在醫院這些年,我從來沒見到過羅彬生露出這樣的神情,也沒見過一向刻板的羅彬生這麼好說話。
“真……真的?”
羅彬生背過了身,說:“是真的,但是你今天不能走。”
我連忙點頭,說:“不走,我今天不走。”
“你還要配合我做一系列的檢查。”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甚至可以說是每次來醫院的例行,我當然沒有拒絕。
只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
可當我想到殷素文的時候,這種歡喜又被抑制了下去。
殷素文的死,讓我第一次對一段愛情感到期許。
或許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沒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看到殷素文的時候,她的一顰一笑都彷彿是爲了那個人,那種感覺即便心酸,可依舊能讓人感到期待。
我看著窗外的天空,湛藍而清澈,或許殷素文現在正在天國,和她最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吧。
懷著祝福,我為殷素文而緬懷。
直到第二天我上學的時候,劉茜茜哭的泣不成聲,明德大學裏對於殷素文跳樓殉情的版本數不勝數。
因為明德大學裏大多數的人都知道殷素文男朋友的忌日,整整一年的守護,到最後跳樓殉情,大概這個故事會在明德大學流傳的很久。
甚至爲了殷素文,學校的學生會決定要在這一天的午休,用廣播來讓明德學子為殷素文默哀一分鐘。
我駐足在天台的位置,俯視著大半個明德大學,午休這一刻,明德大學的學生紛紛駐足,雙手合十,為殷素文默哀。
我雙手合十,望向已經高高升起的太陽,誠心的祈禱。
“願你們在天堂相愛。”
一分鐘過後,我睜開眼睛,眼前卻是蕭易寒的面孔。
他微微弓著身子,目光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
我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卻被蕭易寒捂住了嘴巴。
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蕭易寒蹙眉,說:“閉嘴。”
我的眼神像是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蕭易寒見我的反應已經不大,於是放開了放在我嘴巴上的手,他望著和我一樣的天空,一樣高高升起的太陽。
他說:“滿學校找不到你,原來在這兒緬懷呢嗎?”
“我緬懷,不行啊?”
蕭易寒沒說話,我也沒說話。
我們坐在天台的長椅上,他突然說:“昨天晨早,殷素文跳樓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
我的心漏了一拍,對於蕭易寒,我覺得還沒有到撒謊的必要,我說:“那個時候我在,我是親眼看著她跳下去的。”
“你覺得她快樂嗎?”
我像是仔細的思考這個問題一樣,到最後才說:“我……覺得她快樂。”
蕭易寒微不可見的悶聲道:“恩。”
“你是不是也認識殷素文?”
“我認識。”
“你不為她默哀麼?”
“默哀?這個世界上沒有天堂,也沒有前世今生,有的只是當下。”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覺得蕭易寒說的話太無情了。
儘管我知道,蕭易寒說的都是事實。
我忍不住反駁道:“但誰都不知道死了之後會是什麼樣,或許真的有天堂也不一定。”
蕭易寒嗤笑了一聲,說:“都是大學生了,想法還這麼幼稚嗎?默哀和緬懷不過是活著的人思念死去的人,寄託情感的一種方式罷了。”
我很認真的看著蕭易寒,說:“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很無情。”
“無情?這個世界有情的人就很多嗎?你只要記得,我們異能人的生命是珍貴的,要好好把握它,到死的時候纔不會遺憾。”
蕭易寒對我說的這些話,就像是從殷素文的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這些天我過於沉溺在迷茫之中,時常忘記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的事實。
回想起過往,我才覺得這十多年都白活了。
我鬼使神差的說:“我也想向她一樣找一個愛我的人。”
蕭易寒看著我,我清晰地能夠看到他瞳孔中倒映著我的模樣。
我的臉蹭的一下紅了起來,纔想起來自己剛纔說出了多麼不應景的話。
蕭易寒移開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他說:“愛情麼?別愛一個正常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