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市第三醫院，療養區。

    去往十一樓的電梯正在維修，沈暮生跑的飛快，三步並作兩步的在爬樓梯。

    康亦跟著後面，有些喘不上氣。

    電影沒有看完，他們匆匆離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看沈暮生的神色，情況應該很是危急。

    “你不用進去。”沈暮生丟下了這句話，便迅速地拐進了靠近樓梯的那個病房裏。

    女人的尖叫聲並沒有停止。

    康亦隔著玻璃，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身影靠坐在窗邊，雙腳離地伸向了外面。

    雖然有著簡單的防護措施，但這樣依然危險。

    女人突然惡狠狠地回頭。

    康亦心中一驚，她知道那眼神不是看向自己，但瘋狂偏執的，依舊令所有人膽寒。

    一米開外站著醫生護士和沈暮生，沈暮生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麼，女人的撕喊聲忽然戛然而止。

    “真的？”女人問。

    沈暮生把手掌伸了出來，他盡力控制著顫抖，說，“媽，你下來，我帶你走。”

    劉醫生悄悄地扯了下沈暮生的後衣襬。

    女人低頭思考了片刻，沈暮生順勢向窗邊走，突然聽她呸了一句，磨牙罵道，“你就是條走狗！”

    沈暮生的腳步狠狠一頓，又聽她繼續說著，“帶我走？說得好聽，哪次不是送到沈揚銘面前，或者是交給了王八蛋林潘？！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竟讓你把你媽賣了換錢！”

    沈揚銘是沈暮生的外公，林潘是沈箐名義上丈夫。

    沈暮生梗了梗，雙眼被刺激的泛紅。

    劉醫生急忙地靠近了兩步，解釋說，“沈少爺，沈箐夫人現在的意識正不清醒，她在發病。”

    沈箐像是得到了勝利，她開始低低的哼歌，帶著癲狂的笑聲。

    沈暮生的太陽穴疼的怦怦直跳，委屈，煩躁，被不停折磨著的痛楚，驅使著他轉身向外麵走。

    誰也沒有看清，沈箐跳下了窗臺，如一陣風似的竄到了沈暮生的面前，狠撞了他一把，隨手甩出個耳光。

    尖叫聲又升了起來。

    幾個護士手忙腳亂的圍住了沈箐，劉醫生轉身去拿藥物，在這個間隙，沈箐看清了沈暮生的眼睛。

    碧藍的瞳，那是她和她心愛人的孩子。

    她又像清醒了一般，想要撲上去，“兒子！啊啊啊兒子，你疼不疼...不是我打的啊啊，快快，你帶我走！！”

    康亦衝了進來，剛剛的那一巴掌帶出了很大的響聲，她站在門外，心揪著疼。

    一片混亂。

    沈暮生卻彷彿被釘在原地，他看著病床上不停掙扎的女人，也不動，臉側火辣辣的抽著疼。

    被人扯到了走廊上，沈暮生的意識依然渙散，他想起了小時候跟著沈箐暗無天日的生活，想起外公的一句話，“叛逆者，沒有好結果。”

    劉醫生匆匆忙忙的折返了兩次，他扔了冰袋給康亦，說，“姑娘，替沈少爺敷敷臉，麻煩你了。”

    康亦被急的眼眶通紅，美人同桌好似主動隔離了外界，不論她怎麼喊他，都不吭聲。

    巴掌印的地方已經紅腫，因爲着沈箐的用力，她的指甲還在沈暮生白皙的臉上，劃出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康亦慢慢的替他冰敷，大概是涼涼的感覺刺激到了沈暮生，他微微皺眉，輕嘶了一聲。

    “很疼嗎？”康亦急忙放下了手。

    沈暮生搖了搖頭，他偏側了下身子，隔著半掩的門看見沈箐被打了安定，正昏昏睡了過去。

    真是鬧劇，這種笑話總不停地上演著給別人打趣。

    將近正午的陽光，暖烘烘，卻照不到醫院走廊陰暗的地方，只讓人望著，更覺得冷。

    “剛剛的事情...”沈暮生開口。

    康亦慌忙打斷，連連擺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保證。”

    沈暮生搖了搖頭，康亦的臉色被嚇得有些發白。

    真是的，好好的電影被強行改成了癲狂瘋人院。他同桌應該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吧，看平日的性格就知道，是被家庭和睦寵出來的公主。

    沈暮生嘆了口氣，他用手背輕輕的碰了碰康亦的臉頰，低聲說，“忘了吧。”

    康亦看著沈暮生的眼睛。

    眼球整體的發紅，她是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裏，透出了這麼絕望的悲傷情緒，康亦不忍心，便抬手遮住了沈暮生的雙眼，同樣重複，“你也是，忘了吧。”

    濃密捲曲的睫毛，掃的康亦的手心有些發癢，沈暮生好像彎了彎眼睛，觸覺顯得更加清晰。

    康亦沒有放開手，她怕她看見美人同桌會掉眼淚。沈暮生靜靜地靠著椅背，他歪了歪頭，說了句，“你的肩膀借我一用。”

    毛絨絨的腦袋靠了上來，並未用力，康亦卻全身僵硬。

    沈暮生真的是累急了，他渾身泛着疼，想找個依靠。

    劉醫生來了幾次，見沈暮生像是睡著了，便給康亦拿了點零食，“小姑娘，先墊吧一口吧。”

    康亦接過，道了謝。她知道她同桌是京市轉來的，剛剛又聽醫生叫他少爺，京市是大一線城市，不是他們這裏三四線能比的。

    原本還有些話想問問劉醫生，但現在覺得，應該同桌家的整件事情都充滿了不足為外人道的密事了。

    沒一會兒，沈暮生動了動，他睜開眼睛，對康亦扯出了個微笑。

    短暫的時間過去，他又恢復成了那個無所謂的冷淡沈暮生。

    和劉醫生告別，他們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幾乎沉默了一路，送康亦到家，沈暮生轉身往自己空蕩蕩的公寓的方向走。

    ——

    兩天了，沈暮生沒來上學。

    康亦試著聯絡了他，手機一直處於關機中，公寓的燈就連晚上也全滅著，像人走樓空。

    有可能是昨天早上洗了澡，頭髮沒有吹乾，便趕來了學校，招了風。

    康亦在英語課上，鼻子堵得腦袋裏像灌了水，一晃，嗡嗡。

    趙行之踢了康亦的板凳一腳，壓低了聲音，“喂，明天晚上我生日，你記得吧？”

    康亦下意識的搖了搖腦袋，有些頭疼，她往空著的同桌位上瞥了一眼，更難受。

    趙行之嘖了一聲，有些不滿地說，“我跟老班打聽了，混血說是生病，要好好休息幾天呢。他多大人了，沒爹媽照顧嗎？你看看你，一放學就往人家跑的樣兒啊。”

    “他...他家沒人，他不在家”康亦的話帶著鼻音，眼淚砸到了手背上，“我都沒敲開過他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