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之前師兄的話，不寒而慄。正想著問他‘是不是人’這句話，下一刻，他用實際行動坐實了我心中的疑惑。

    他騰空而起，衣袍亂飛。忽略他可能不是人這一猜測，舞動的衣裳，飄揚的白髮，精緻的面具，紫色的眼眸，美得像一副飛仙畫卷。他停落在我身前，腳步踏雪悄然無聲，安靜地的冰洞裡僅僅聽見我一人雜亂的喘氣聲。

    試問，若他是個活人，為何走路喘氣都不帶聲響？

    “你，你別嚇我，我是個小孩子。”

    其實我想告訴他，長者欺負弱小是不對的，就算他可能是隻漂亮的鬼也不行。我還想告訴他：‘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總有一日，他欠的債，要全數歸還。

    他蹲下身，將我籠罩在一片陰霾中，露出的半邊臉，線條柔和，輪廓優美合着精緻的面具，邪魅無比。我猜他從前可能是個美人，但有心人忌憚他的美色，被毀了半邊臉，導致死後入棺都得帶著面具。這樣想著也沒了想要摘開他面具一探真顏的衝動。

    他舔了舔嘴角，微微蹙眉，答非所問，道：“你的血，太苦！”

    我被他的話驚得頭皮發麻，經他的提醒才發現自己的手指破了個口子。估摸著是看他時，被棺蓋上的冰刺劃破，但血怎麼到了他嘴裏就不得而知了。

    “我是藥罐子養大的，血苦，肉也苦。”我聲音略帶顫抖地回答。

    他輕笑出聲，雖然聲音很好聽，但一想到他跟我不是同類，所有的美好瞬間化成泡影。

    “肉苦不苦，要嚐了才知道。”

    他淡紫色的眼眸泛着耀眼奪目的光茫。那種光我太過熟悉，每次師兄瞧見紅燒肉就是這樣的眼神。

    我想這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雖然國師說我活不過十六歲，但那只是說我會病死，並沒有說這十六年間我的身體百毒不清，刀槍不入。

    我帶著哭腔道：“哥哥，你是生吃？紅燒？還是清蒸？能不能給我一個不疼的死法？”

    他挑眉看我：“你不怕？”

    怕！所知的學識告訴我，說不怕死的人不是亡命徒就是大英雄，而我兩者皆不是，自然怕。

    “我說怕，你會放過我嗎？”

    片刻的寂靜後，他漫不經心的回答：“不會！你是見到我的第一個活人。”

    畫本子裡說，壞人做壞事被人瞧見就會毀屍滅跡，我想自己是擋了他想要胡作非爲的道，他纔要殺人滅口。我不怪他，畢竟人各有志，他只是選錯了謀生行當，而我應當尊重他的職業。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為善。我也想在離世之前留點功德，為下一世投胎做個康健之人鋪墊。

    我道：“哥哥，我死後，你做只好鬼吧！”

    他邪魅冷笑：“小丫頭，你管的太多。”

    而後快速收起笑容，冰涼的大手掐住我的脖勁，慢慢收緊。我感覺頭皮發麻，大腦空白一片，慢慢呼吸的頻率趕不上心跳的節拍，他的臉漸漸隱於一片朦朧。我的流海凌亂一片，將整個額頭全數暴露在外，那塊淡紅色的環形胎記灼熱無比，似要從我的額頭掙脫出來般疼痛無比。

    聽說，人將死時會看見記憶深處最掛念之人，我努力眨眼，嘗試辨清眼前的事物，但什麼也未瞧見，可想傳言不能信。

    在我以為自己要去見那早已不記得是何模樣的母后時，掐住我脖子的手忽然鬆開，它剝開我凌亂的流海，久久沒有任何動作。我還未來得及順氣便望進了一灣包含著好奇，迷茫，震驚，欣喜，激動，深情，憂傷的淡紫色微波中。

    他問我：“你是誰？”

    我剛想開口回他，可奈何忘記呼吸，一口氣沒喘上來，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