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不正確的,那麼前世的世界又是正確的了嗎?
在這個不正確的世界上找到了真正容身之地的自己,又算是怎樣的存在?
就在林安然不經意間,淚珠已然脫離了他的控制,順著精緻的臉蛋滑落下來,眼前如往常一樣犯傻的孫某,同樣笑眯眯的二師兄,逐漸隨著溼潤的眼眶模糊起來。
林安然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伸手想要擦乾眼淚,再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就如前世那個躲在廁所裡無能哭泣的自己一樣。
卻不想一面熟悉的手帕出現在了自己模糊的視線裡,林安然不假思索下意識便接過了手帕,擦去眼角下的一行淚痕,卻在柔嫩的臉頰接觸到保留了一絲溫暖的手帕那一剎那,淚腺忽然崩潰,兩行熱淚從眸子裡涌出。
“已經不需要了,不需要再逞強了。”
禍天的聲音頓時在林安然的耳邊響起。
指尖不露聲色地掐出一個印記,單手摟過林安然嬌小的身軀,周圍的一切都被一層赫然
升起的透明牆壁所隔絕開來,讓外界任何人無法聽見林安然的抽泣聲。
聽聞禍天溫柔的話語後,林安然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那歇斯底里的哭聲讓一邊本來沒搞清楚狀況的孫某都為之一顫。
兩小隻的前世,那個世界是多麼的迂腐、骯髒、黑暗,無論是心態早熟的林安然還是初步踏入社會的孫某都無比的清楚,為此他們曾經無比厭惡、作嘔,妄想著能夠逃離那個不溫柔也不正確的世界。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也知道或許逃離那個世界唯一的方法便是死亡,他們或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真的感覺累了想要一了了之,而最後卻因為桌邊的一張照片、好友的一聲呼喚、家人的一句問候等等小小的原因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當他們最後真的走上末路誤以為自己失去一切之時,上天卻賜給了他們一個理所應當”意外“,讓他們永遠的離開了那個他們曾經一心想要逃離的世界,就連他們都不知道,在前世自己的身體停止呼吸時,始終保持著淺淺的微笑,因為在潛意識當中他們”成功了“,成功的逃離了這個世界。
如今,在這個依舊不正確的世界裏,他們卻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並且有了帶給他們溫暖的人。
他們真的從未感受過溫暖?
不,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別人帶給他們的溫暖也逐漸被冰冷的現實所覆蓋,他們清楚這時別人對自己的“好”已經不是真正的“好”。
正如林安然那句沒來及說出口就永遠也無法說出口的話語一般,在那之後他便從未感受過真正的溫暖,沒人想要了解他的過去,也就不會在乎一個少年變成女裝癖的原由,無論是拍手叫好還是冷嘲熱諷,這都不是林安然想要的。
他一直在在等,等一個人能出現在自己面前,問出一句“為什麼?”,不管結果如何,若是有人願意去了解他的過去,他就已經很滿意了,只可惜直到最後他也沒有等到那個人。
可在這個世界裏,先是出現了自己的師父符聖,並未用任何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也沒有去詢問自己的過去,在知道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後也只是略微驚訝了一陣,當自己身處險境之時屢屢拼上性命救下自己。而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二師兄亦是如此,明明一點都不瞭解自己的過去,卻彷彿看透了自己的根本,並真心實意地對待自己。
“為什麼?”
在紅髮分身溫暖的懷中,林安然忽然緊緊攥住了其衣冠,帶著哭腔地從自己口中說出自己一直等待的三個字。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明明只要逢場作戲就好了!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可有可無吧!”
不顧飄落在地沾上灰塵的手帕,林安然猛然暴起,那原本猶如裝滿了星辰的美麗眼眸,現在卻被血絲布滿分外猙獰,瞪大眼睛,任由眼淚滑入嘴中的鹹澀在口腔中擴散,歇斯底里地衝著禍天咆哮起來。
“明明根本不瞭解我的過去!就不要隨便對我那麼溫柔啊!我這種人根本配不上被任何人溫柔以待!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為什麼啊?是因為在可憐我嗎!因為我就像一個自作自受離家出走最後淪落街頭的小乞丐嗎!那就讓我這種世界上數不清的渣滓乖乖等死就好了啊!我可不會帶給你們任何回報啊!甚至連感謝的話都因為懦弱無法開口!混蛋!我就是個混蛋啊!!!“
看似細弱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紅髮分身華貴的紅白服飾衣冠撕扯了兩瓣,一頓咆哮後,咬住自己下嘴唇的林安然垂下頭,雙手卻依舊緊緊抓住紅髮分身搖搖欲墜的衣冠不放。
沒錯啊,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最混蛋的那人。
無數次在夢中重現了與她的最後一次見面,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期待著,期待著自己能說出那句話來,然而自己這個混蛋卻辜負了那個被病魔纏身的女孩最後的期待,同樣無數次在深夜裏被女孩那包含期待的注視所驚醒。
而懦弱的自己從此之後只能把女孩最後那一句半開玩笑的話當做執念去執行,默默忍受著所有人的眼光,只爲了為自己的懦弱贖罪。或許天國的女孩在看見自己這副模樣,能夠摒棄前嫌狠狠嘲笑自己一頓,那自己也能放心了......
開什麼玩笑啊!!!什麼天國!什麼放心!根本就不可能啊!
如果說是病魔殺死了女孩的身體,那我就是親手殺害了她的靈魂啊!贖罪什麼的根本就沒有用啊!
那雙飽含期待的雙眸再次出現在林安然的腦海中,林安然小小的身軀顫抖著,即便低垂著腦袋,一頭烏黑長髮披散下來,讓人看不起他的表情。
但一旁伸手想要阻止莫名其妙黑化的林安然的孫某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明確地感受到了林安然的悲痛,那種失去一人宛若失去了整個世界的悲痛,最後孫某懸在半空中的手臂在輕顫一下後還是緩緩放下,身子也駐足在了原地。
孫某清楚的知道,林安然需要的是一場發泄,前世的自己也是如此,如果不在死前的幾個小時在學校裡徹底發瘋了一場,或許現在的自己也會和眼前的林安然一個狀況。
他們的靈魂來自於同一個與這個世界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們都曾經在一瞬間感覺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或多或少遭遇過別人的背叛,都對那個世界充滿了絕望,然後又一次次重新愛上整個世界,直至最後世界沒有給他們再一次重新愛上自己的機會。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被突如其來出來的陌生人給予許未感受過的溫暖,肯定會和前世的某些執念產生強烈的化學反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