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阿莞是覺得放煙花是很吵的，可能是因為在這座城市除夕的夜裏大家總是頗有默契的在零點開始齊齊放煙花，天空中密集的花朵已經看不出完整的形狀。可是人們歡呼、人們快樂，人們在新的一年剛剛來臨的開始沒有任何壓力和憂愁地綻放著，像他們放的煙花一樣。

    但阿莞覺得吵，每一年都撐不過守歲守燈的夜，吃飽了也總是犯困，但剛剛眯了眼睛下一秒就會被巨大的轟鳴吵醒，每到這個時候阿莞就覺得很煩躁，去陽臺看外面的熱鬧不過也只是一團團嗆人的霧而已。

    “我以前覺得這時候放煙花很吵的，大家居然都不睡覺的。”聽不見代續聲音的阿莞只好和代續發QQ訊息，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還隨著窗外的響聲晃著腳。

    “我也覺得很吵，每年看春晚到最後都聽不見。”代續家也是不放煙花的那種，每年除夕夜的消遣活動就是開著電視用春晚的節目當背景樂，然後一家人打打牌。

    今年代續媽媽的身體沒有那麼好了，所以一家人就玩了一會兒紙牌，過了十二點點完燈就各自回屋了。

    “今年感覺還好。”

    “為什麼？”

    阿莞笑笑，大概是因為自己睡不著也沒有那麼無聊了吧。代續也沒有睡著，陪著阿莞玩一些很無聊的遊戲，比如成語接龍。

    沒法睡覺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同伴者就覺得睡不著也還好，特別是當對方還特意陪著你一起不睡覺的時候，好像就有了新的被溫暖的感覺，除去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只是自己想睡還睡不著呀。

    “因為有你陪我啊。”在阿莞回這句話的時候，看著自己發出的那個詞久久都沒有回覆，“好了，你又欠我一個腦瓜嘣了。”

    隔五分鐘也接不上成語的人就會被罰一個腦瓜嘣，目前的戰績是2比3，阿莞多贏代續一個腦瓜嘣。

    凌晨兩點的時候，窗外的聲音也漸漸小了，阿莞打著呵欠，想著終於可以睡覺了。

    “現在外面是聲音小了，你快睡覺吧，明天不是還要去你外婆家。”代續那邊應該也沒有什麼人再放煙花了，他估摸著阿莞這邊應該也消停了，便催著阿莞趕緊睡覺。

    “嗯嗯，你也快睡吧。”阿莞不知道對著什麼點了點頭，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阿莞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真的是困迷糊了。”阿瓦喃喃，跟代續說完晚安就蒙進被子裡睡覺了。

    這會兒沒有任何阻礙地、平緩地進入了夢鄉，阿莞夢見一片巨大的雪，她和一群人快樂地堆著雪人，也沒有覺得冷，只覺得從未有過的開心。

    第二天一早阿莞就被阿莞從被子裡拽出來，頂著完全沒有清醒的腦子和阿莞媽出發去了外婆家。聞到外婆家灶火煮的米飯鍋巴味阿莞才終於有了精神，一頭鑽進廚房找好吃的。

    天氣不錯，吃飽喝足的阿莞就坐在院子裡看外婆家的蘭花，外婆愛養花，這些蘭草有些是從山上挖回來的，有些是從別人家養得好的花盆裏分回來的，冬天明明還沒有過去，那些小蝴蝶一樣的花朵倒也清香飄然。

    媽媽和外婆他們在屋子裏聊著天，偶爾能聽見她們嗑瓜子的聲音，在周邊傳來的雞鳴狗吠之中，阿莞又昏昏欲睡起來。

    阿莞和阿莞媽在外婆家待了三天，整體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雖然阿莞媽已經是阿莞的媽媽了，也被外公外婆寵得很好，一點也沒有在自己家中那副需要操心很多事的大人模樣。什麼事都不用管，每天只顧著去這個表舅家打打牌，去那個姨家看看他們家小孫子，到點了外婆就讓阿莞去找阿莞媽回來吃飯。

    “我感覺我媽好像年輕了好多。”在電話裡阿莞這樣跟代續說。看著阿莞媽在院子裡把雞毛拔得一驚一乍的時候，突然有這種感覺。

    “在你外婆的眼裏她也還是孩子啊。”代續大概能明白，因為自己的媽媽在外婆的面前也會有一些不同。

    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也只是硬幣的一面和另一面而已，等阿莞自己成為母親也許也會現在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阿莞還是無法想象，自己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母親，而自己又會擁有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阿莞她們回家的時候照例也是拿了一堆東西往回走的，外婆自己薰的臘肉、自己曬的地瓜幹、自己做的小糰子，紅紅綠綠的就像是正屋裏掛的年畫。

    分別也還是那樣，你不捨我也不捨，還有總是要上演的壓歲錢之爭，外婆非要給，阿莞媽媽非要推。最後還是在阿莞的偏幫下，外婆給的壓歲錢還是進了阿莞的口袋，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哥哥的，還有一份是給阿莞媽的。

    阿莞知道媽媽是想外婆他們自己留著用，但是從小在外婆身邊長大的阿莞是知道的，外婆的心意是需要她們收下的，不管是被帶走的臘肉還是收下的壓歲錢，只有真的放在了阿莞她們的身邊，外婆纔會覺得安心。那些疼愛和祝福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在不能經常相見的女兒和孫子孫女身邊，只有這樣，外婆纔會覺得自己的那些孩子過得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阿莞你也真是的，不知道推一推。”阿莞媽拿著阿莞遞給她的屬於她的那個紅包，抱怨阿莞沒有和自己站在一邊。

    “反正你都把你和爸準備的紅包放在外公外婆的枕頭底下了，你也要讓外婆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啊。”早上阿莞起床出去洗漱的時候就看見阿莞媽鬼鬼祟祟地走進了外婆的屋子，把一個紅包放在枕頭的底下了。

    “看見了啊。”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吧，阿莞媽很不自然地捋了捋並不亂的頭髮，“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嘛，哪次給他們錢都說他們自己有，讓我們留著用。”

    外公外婆年輕的時候是很能幹的，掙工分的時候是大隊裡掙的最多的，改革開放之後也很有想法地先開了村子裏第一家雜貨鋪，靠著越來越大的雜貨鋪先後把幾個孩子都送出去讀書，等幾個孩子都長大成家了，幫著養了幾年孫子孫女，年紀漸漸上來之後，就把雜貨鋪盤了出去，過清閒一點的日子。

    在外公外婆的影響下，阿莞她們這些小輩，也都是好強的人。

    車子駛過蜿蜒的路，阿莞覺得這條從下到大走過很多次的路也越來越不一樣了，道路變得更寬了、更平整了，那些在這條路是土路的時候跟著隔壁的哥哥姐姐放牛摘花的日子好像也變得模糊起來了。

    傍晚去小姨家吃的飯，原本小姨和溪水也是想回去看外婆的，溪水奶奶除夕夜突然不舒服住了院，一家人慌慌張張的也就沒法跟著阿莞她們一起回去了。

    小姨、小姨夫和阿莞爸媽聊著溪水奶奶的病情，說好在就是老人家常有的症狀，養兩天在醫院待不住還是出了院。

    “都老了哦，我看咱媽也是，看著也沒什麼大變化，但是咱媽也沒有那麼利索了。拿櫃子上的大盤子手也有些抖了，我尋思著下次把爸媽接出來去醫院做個全面的體檢。”阿莞媽媽想起阿莞外婆的樣子，也有些擔心了，再怎麼說年紀也是到那了。

    大人們談論著年紀的事，明灝、阿莞和溪水完全插不進話，只好靜靜地坐在旁邊玩自己的。隔了一會兒，明灝說要去見見老同學出了門，溪水也要去找同學玩。阿莞雖然沒有任何約，也還是跟著溪水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小姨還惦記著讓阿莞多和溪水講講高中學習的重要性，溪水沒有理小姨，拉著阿莞就出了門。

    舒杏也回了老家，林雪也得在家裏陪客人，怕代續媽媽再提去家裏吃飯的事阿莞也沒跟代續說來小姨家吃飯了，畢竟隔得這麼近，代續要是一不小心順嘴了，再被邀請阿莞就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了。

    溪水讓阿莞跟她一起去來著，阿莞想著自己去了也沒什麼事情做就拒絕了，在周圍的小公園逛了逛，也沒有什麼意思，阿莞就打算還是回去看電視得了。是想過要不要叫代續出來一起散步，想想還是算了，大過年的還是不要老找他出來玩了。

    “阿莞？”

    往回走的路上看見巷子裡賣蛋糕的小店開門了，想著要不要買些蛋糕回去吃的間隙阿莞聽見了有人叫她。

    轉身一看，是代續的爸爸，拎著一袋削好皮的甘蔗從她身後走過來。

    “叔叔好。”阿莞像是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一樣站得筆直的。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

    “我小姨家住在這邊，今天過來吃飯的。”這下沒有辦法，阿莞也只有實話實說了。

    “那要不要去家裏坐坐。”代續的爸爸也不是很能自如地跟任何人相處的人，雖然邀請是邀請了，但是也有點懷疑是不是合適。

    這孩子和自己兒子的關係他們倒是都知道，但這樣叫到家裏去吃飯、坐坐的，還是有些尷尬。

    “不了叔叔，我媽讓我下來買點蛋糕，一會兒得趕緊回去。”

    阿莞拒絕得自然，代續爸爸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了一句‘那下次有時間再過來玩’，就跟阿莞點點頭道別回去了。

    阿莞趕緊轉身進到蛋糕店裏買了些蛋糕，捎回去的時候，阿莞媽和小姨都覺得很神奇，這過年家裏什麼都有的，怎麼還買蛋糕回來了。

    “你來你小姨家吃飯了？”果不其然，代續已經知道了。

    “嗯。”

    早知道告訴他好了，也許還能知道他爸要出門賣甘蔗呢。

    她就是很平常地出門散個步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