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火車看到熟悉風景的一刻，三個人才真的覺得有些累了。說是很擔心這幾個小孩的家長，也沒有一個人來接自家的小孩。

    “我就說那些思念都是假的嘛，巴不得我們再玩幾天再回來呢。”舒杏撇撇嘴，揹着買了一堆東西更加沉重的揹包，無奈地嘆了嘆氣。

    “回去好好休息吧。”在路口分開，各自搭了一輛計程車回家。

    爸媽還沒有下班回來，阿莞放下東西癱了一會兒去洗了個澡，吹頭髮的時候看著沒什麼動靜的手機，給代續打了電話。

    “嗯，還在你外婆家？”也許是在外婆家玩得太開心了吧，所以纔沒有打電話發短信。

    這麼想起來，自己主動給代續打電話的次數好像寥寥無幾，不是很主動找人的阿莞，有些無所適從。

    “沒有，現在再醫院。”代續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講話。

    “醫院，誰生病了嗎？”阿莞有些暈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在醫院，難得是他外婆突然生病了。

    “我媽，現在有點事，我之後給你打電話啊。”聽得出來應該是有著急的事，但是代續還是耐心地跟阿莞說明。

    “嗯嗯，去吧去吧，不用著急給我回電話。”

    阿莞掛了電話，有一陣恍惚，這大概不是個小事，代續講話還是很溫和，但阿莞能夠感覺到他的焦急。阿莞也緊張起來，希望代續媽媽不是什麼嚴重的病。

    阿莞站在視窗望著外面的大樹出神，旅行回來的愉快和疲憊一下子消失不見，腦袋被說不清楚的擔心所佔據，想要馬上弄清楚，但又知道不能去問代續。

    接下來的三天，代續仍然沒有訊息，阿莞也不敢貿貿然聯絡代續，但總有個事情掛著，無論做什麼事都沒法集中注意力。

    “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青川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代續也已經好幾天沒聯絡過他了。”電話那頭的舒杏聽到了阿莞的擔心，也皺起眉頭來。

    “還是等他聯絡我吧，別給他添什麼亂子了。”阿莞搖了搖頭，決定還是等代續聯絡自己。

    “嗯，不會有什麼大事的，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舒杏安慰著阿莞，當下也只能先這麼安慰她。

    又過了兩天，代續終於打來了電話。

    “抱歉，最近沒什麼時間。”代續的聲音有些沙啞，夾雜著幾聲咳嗽。

    阿莞想伸手拍拍他的背，想起自己是在打電話，又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來。

    “沒關係。阿姨呢？怎麼樣了？”

    “現在度過危險期了。”

    “是什麼病？”

    “醫生說是腦血管動脈狹窄。”代續頓了頓，不確定阿莞是不是能聽懂，“會造成大腦缺血，中風。”

    阿莞不太明白到底是個什麼病，但也知道大腦缺血是很嚴重的，“現在沒事了吧，你剛剛說度過安全期了，應該還沒什麼大事了吧？”

    “嗯，暫時沒事了。”

    聽著代續的聲音，阿莞很心疼，生老病死這樣的人生大事，除了生之外阿莞都沒有什麼經歷，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安慰代續，只慶幸地說著，“那就好，那就好。”

    沉默了一陣，阿莞能聽見代續的呼吸聲，比往常沉重很多，一聲一聲的重擊扯得阿莞的心臟也生生地疼起來。

    “阿莞，我很害怕。”代續不敢回憶從外婆家那天，剛剛開啟車門從駕駛座上的媽媽一下子就暈倒了，趕緊趕往醫院，看著醫生推著她進手術室，代續頭一次這麼害怕，他不知道這突入起來的病症會不會永遠地帶走媽媽的生命。

    “沒事的沒事的，肯定不會有事的，現在不是好了很多了麼，要相信阿姨和醫生。”一向溫柔明朗的代續第一次露出這樣恐懼的樣子，他的聲音一顫一顫的，阿莞很想飛奔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

    對於這些還沒有經歷過什麼大事的少年來說，突如其來的死亡的恐懼讓他們一時都無法接受，只能期盼著一切都變好起來。

    隨後的幾天阿莞都在傍晚的時候給代續打一個電話，聽到好一點的訊息隨著代續一起高興，聽到差一點的訊息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皺眉頭。他們沒有見過麵，代續每天奔波在醫院和家之間，阿莞雖然想念代續，偶爾會問“我可以去看你嗎？”，代續也總會拒絕，他現在狀態也不好，怕阿莞擔心。阿莞會輕輕地點點頭，在結束通話電話前叮囑代續好好照顧自己。

    查完成績回學校領志願指南的時候，阿莞終於見到了代續。他憔悴了很多，下巴毛茸茸的鬍子也沒有刮乾淨，看見阿莞有些疲倦地笑。

    阿莞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強迫自己也揚起好看的笑臉。

    代續爸爸先從外婆家回來就立馬去了外地出差，接到代續電話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趕緊處理完手頭上的事趕了回來，讓代續有了很多依靠。

    “醫生說要做手術，然後慢慢養著。”醫生說媽媽恢復得不錯，代續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然今天也不會回學校了。

    “嗯嗯，那就好好養著，不能讓阿姨動氣。”阿莞在網上查了一些資料，這樣的病顧忌情緒大起大伏，得精心養著。

    學校裡的李子快被摘光了，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仔細打量著每一棵樹上僅剩的果實，偶爾看一眼沒有穿校服的阿莞和代續一臉羨慕。很短的時間內，阿莞他們從被羨慕的人長成了需要承擔更多的人，這些轉變來得沒有預兆，如果知道長大了之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不知道這些還穿著校服的學弟學妹們是不是還會這麼羨慕。

    “我在想，大學我可能不能去H大了。”阿莞和代續都考得不錯，要是一起報H大，都上的可能性幾乎百分之九十。看著旁邊的阿莞，代續把自己的糾結說了出來。

    阿莞明白，當下的情況，讓代續報一個離家千里之外的大學肯定是會動搖的，阿姨的病手術後需要慢慢地養，那是一個長時間的過程，也是一個無法讓人徹底放下心的過程。

    “我知道。”阿莞兩隻手疊在一起，不自覺地掐起左手的食指。

    如果代續不報H大，阿莞肯定也不會就這麼不報H大了，畢竟那是給了她很多期望的大學，她高考的目標就只有那裏。但，就要異地戀了。

    “我爸工作忙，我要是報考本省的大學，週末還能回來幫著照顧一下我媽。所以，我……”代續摸了摸阿莞的頭，這個想法他想了好幾天，雖然事出有因，但是和阿莞的約定就這麼打破了，他總歸心有愧疚。

    “我明白。”阿莞抬起了頭，看了一眼學府大道旁邊亭亭玉立的荷花，想起圖片裡H大後門外風雨後海面嫣紅的天空，“當然說我一點都沒有不開心肯定是假的，但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以後等阿姨身體好一些了，你再過來玩也行啊。沒有關係的。”

    有時候阿莞也能感覺到自己和同齡人的差別，也許是在外公外婆自小就教導阿莞要尊重別人的習慣中，阿莞對於身邊人的興趣愛好以及選擇都十分尊重，她能理解。但此刻她確實有一些遺憾，之前構畫好的那些事情，沒有發生的可能了。

    “對不起。”代續的頭抵在阿莞的肩頭，十分不容易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你這樣說的話，我還以為你是要跟我分手呢。”阿莞拍拍代續的肩膀，看著剛剛下完體育課三三兩兩往教室走的學弟學妹看著阿莞她們驚訝的眼神，只是笑。

    “分什麼手，只是暫時分開四年而已。”代續被阿莞的話嚇得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阿莞，表示他一點都沒有這個想法。

    “那就是了，所以不用這麼不開心嘛，你好好陪著阿姨，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然後跟林雪學習拍照，把好的風景拍成照片寄給你。”阿莞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反應這麼激烈的代續看起來也終於有了生氣一些。

    “嗯。”代續的眉毛放下來，望向阿莞的笑容裡，很多的謝意。

    經歷了這件事的代續和阿莞好像也更明白了對方一些，不再只靠著年輕的感覺喜歡彼此，更多了一些深入的理解，開始懂得為對方著想，併成為對方的依靠。

    林雪如願報了浙大，舒杏和戴青川一起留在省內的大學，對於阿莞和代續需要分開的這件事，大家很是可惜，但也表示支援。

    “你不用擔心，我會幫著你看著他的，絕對不讓他身邊有一個女生。”舒杏摟著阿莞的肩膀，自覺擔起了監視代續的人物。

    “只要一有風吹草動，都不用你回來，我都能把他揍成包子臉。”舒杏舉了舉拳頭，惡狠狠地在代續面前晃了晃，被戴青川按下來。

    “當然，你自己也要自覺抵制誘惑。不過我倒是不擔心你，你那石佛一樣的性格。”

    阿莞笑了笑，果然舒杏是瞭解自己的，但石佛這個詞有點誇張了。

    沒關係的吧，沒關係的吧。阿莞的腦子裏總是浮現這兩句話，她有時候覺得距離並不可怕，到真正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倒突然有些擔心。

    代續握緊了阿莞的手，彷彿在給阿莞力量。

    沒關係的。需要擔心的事情等真的來了自然少不了費心思，而現在她覺得都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