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莞已經望著前方發了好大一會兒呆了，手裏的雪糕滴了一地。9月底天氣開始轉涼，但還留有秋老虎的餘韻，阿莞吃完飯異常想吃雪糕，拉著代續一起去小賣部買完雪糕之後坐著長椅上翹著二郎腿開心地吃著。但從剛剛開始，她已經犯懵很長一段時間了。

    代續拍了拍阿莞的肩，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給她，接過她的雪糕棍扔進垃圾桶。

    “你記得我們班韓靜嗎？就是之前我跳遠的時候和我一起那個女生？”阿莞抬頭望著開始變黃的樹葉，輕悠悠地開口。

    就在1分鐘以前，阿莞看見韓靜跟在何清源的身後，何清源大概是被朋友打趣了，他轉過身來不知道對韓靜說了些什麼，隨後拉著朋友大步走開。韓靜立在原地，低下了頭，像是電影裡傷心後直直盯著自己鞋尖的少女，彷彿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僅僅持續了一會兒，韓靜重新抬起頭來，跟著何清源走回教學樓。

    前天課間阿莞跟著跟韓靜去小賣部買東西時用各種委婉的話問她之前說的那個喜歡的人是不是何清源，他們又是怎麼確定關係的，有些心急的阿莞甚至連問了兩次是不是真的在和何清源談戀愛。這幾天來關於韓靜的議論已經越發不可控制，有說她就是被何清源拿來玩玩的，也有說她因為虛榮心說謊的，韓靜卻絲毫不解釋。阿莞她們想跟韓靜一起吃飯好好聊聊，但總是被拒絕，在大家的傳言中，韓靜已經成了奇怪的代名詞。

    “你也覺得我是在說假話嗎？”阿莞想起韓靜戒備的眼神，乾淨地切斷了所有對話的可能。“反正你也不相信為什麼還來問我呢？”

    那次對話無疾而終，阿莞也再沒有找著機會和韓靜講話，她要麼避著自己，要麼自己剛開口就說還有事匆忙走掉。舒杏還生氣地找韓靜大鬧了一場，讓她好好把事情說清楚，不然大家都要把她當成奇怪的人了，要是真的在和何清源談戀愛，讓他們最起碼一起吃個飯，至少要有實際行為向大家這麼她沒有說謊。但並沒有任何效果，韓靜只是靜靜地說，“他不喜歡這樣。”

    韓靜已經拒絕了所有的詢問，她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裏，無論大家說什麼，她都保持沉默。但事實卻伴著她的沉默逐漸顯示出真正的面貌，大家都偏向是韓靜在說謊的那一邊了，無數訊息驗證出何清源根本沒和韓靜在一起的事實。

    “有印象，她怎麼了？”代續望著阿莞，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人。

    “她是個很安靜又很內向的人，又很容易害羞，平常都很少大聲的講話，要不是之前一起跳遠，我跟她其實也沒有什麼交集。但她跳遠的時候和我說了好多話啊，還說過我有給過她鼓勵，雖然不是直接跟她說的。我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生，熟識前和熟識後都這麼覺得，但現在她卻成了奇怪的人，我還一點都幫不上忙。”

    阿莞望著教學樓的方向，想起運動會的時候，那個盡心為自己加油的面孔，現在經常充滿一股倔強，但看起來那麼孤絕。

    “我覺得事情不是她講的那樣，但因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想，所以根本沒辦法幫她做什麼，不管是加油也好，還是乾脆點罵醒她也好，都找不到方法。不知道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還是我太疏忽，沒有看到她這些變化。”阿莞揉著手指，眉頭皺起來，回想這兩個月到底有什麼事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

    代續聽阿莞斷斷續續地講話，事情具體是什麼樣的他其實並沒有聽明白，只是阿莞的神情太過凝重，他想幫她把眉頭展開，卻知道是不能這樣的。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他們雖然並不在意這一對情侶的事，但也時刻在告訴他，不論有什麼理由，早戀總是不被允許的。

    “如果是她不想說的事，你也沒有辦法。最起碼有你這麼擔心她，如果再出什麼事，你一定能注意到的。”代續看著阿莞，希望從她的神情中再瞭解一些她的煩惱，大腦快速地轉動著，此刻他能做些什麼。

    “嗯。你說為什麼大家說的最好的年華，卻總有這麼多坎坷呢？”

    林雪的喜歡成了遙遠的掛念，要懷念些什麼都沒有可睹物思人的具體物件，舒杏的喜歡毫無進展常常惹她一聲嘆息。而韓靜，也許在以巨大的勇氣喜歡某一個人，但現在卻也無法為她加油。

    “因為老天看不慣我們最好的年華里只有開心吧。”舒杏說過，阿莞情緒低落的時候，說無厘頭的話能逗她開心。

    阿莞突然被代續古怪的話逗笑，轉頭看他一臉真摯，噗的一聲笑出聲來。雖然這個情況只有自己一切順利，阿莞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還是覺得很開心，現在她又多了一個可以放心說煩惱的人了。

    有這樣放鬆的瞬間，那麼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可以暫時放一放，等充夠電之後，也能以更強大的意志力去挺過不好的時間。

    “你們快去樓下，你們班那個誰在那裏，鬧得不得了。”隔壁班的同學在門口著急地喊班裏的人。

    班長高敏聽到聲音，首先往樓下跑去。大家也隱約能知道是誰出了事，紛紛放下手下的東西趕緊跟著跑出去。阿莞她們三個著急地把餐具袋放在講臺上，跟出去。

    舒杏眼光快速地找到站在人群外面的小學同學，飛快地跑過去問到底是什麼事。

    阿莞和林雪則擠進人群，看見韓靜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看著何清源和他的朋友以及一個長頭髮的女生擠出人群，然後開始大哭。

    阿莞上前扶住她，想拉她站起來，林雪用手製止了阿莞，說先讓她哭一哭吧。

    “沒什麼事了，大家都先回去吧。”高敏疏散著人群，看熱鬧的同學臉色各異地散開，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但已經沒有人好奇他們在討論什麼了，事情已經很糟了。

    老楊和德育處的老師也往這邊走了過來，阿莞和林雪把韓靜扶起來，分別站在兩邊扶著她，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無法在韓靜的哭泣中找到合適的時機，現在不論說什麼，應該都無法停止她的傷心吧。

    老楊和德育處的老師把韓靜帶回了辦公室，讓班長把剩下的人也都帶回教室。

    阿莞她們走在最後，舒杏小聲地講著從同學那知道的事情經過。

    “說是韓靜今天跟著何清源他們去吃飯的時候，何清源女朋友正好也在，本來一開始沒什麼，但後來韓靜還一直跟著，那個女生就生了氣問何清源是不是真的跟韓靜有什麼事。何清源自然說沒有啊，就轉身回去跟韓靜大吼讓她別再跟著了，韓靜估計沒什麼反應吧，那個女生很生氣就推了韓靜一下。”

    舒杏簡單地說完事情經過，阿莞和林雪同時嘆了一口氣，望著韓靜的背影，有些心疼。

    “‘你有毛病吧，天天像個跟蹤狂一樣跟著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那同學說，何清源也是真的很生氣了。韓靜現在肯定也很傷心，你們說她不會有啥事吧。”舒杏也很生氣，再怎麼說，在這麼多人面前說一個韓靜是跟蹤狂，她該多難過啊。

    “現在有老師在她旁邊，應該沒什麼事。”三個人走回教室，心不在焉地回到各自的位置，隔一兩分鐘抬起頭看看教室門口，確認老楊和韓靜有沒有回來。

    舒杏在制止討論韓靜的人，讓他們別這麼沒有情義地這時候還說她的小話，這個班上的人都沒有那麼瞭解韓靜，他們沒有一個人，聽過韓靜講她和何清源的事。如果有那麼一兩個人跟她關係好得和阿莞跟舒杏她們一樣，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明莞爾你出來一下。”老楊站在門口，把阿莞叫了出去。

    “我打電話讓韓靜媽媽先來接她回去了，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誰都勸不好。聽班裏人說你是和她關係最好的，你先去陪陪她。”老楊拍了拍阿莞的肩膀，“你們這個年紀肯定會遇見這樣那樣的事，但是肯定會好的，現在你纔是最能聽到韓靜內心話的人，我們這些大人，現在也需要你幫忙。”

    阿莞往辦公室走去，老師們都已經出來往各自的班級走去，晚自習的時間到了。有兩個女老師說著韓靜的事，表情比老楊沉重得多，可能是年紀較為年輕的原因吧，他們也不過剛剛大學畢業而已。

    “我想起來之前看到的一句話，說會痛所以纔是青春，這樣的話也太沒道理了，明明青春是件多好的事。”

    兩個老師嘆著氣和阿莞擦肩而過，阿莞有種錯覺，也許不論長到多大，人們總是無法輕易解決青春時期的問題吧。就像這兩個老師會憤憤不平卻無辦法，就像老楊也需要自己的幫助。

    阿莞站在門口，看著聳著肩膀哭泣的韓靜，像是穿越時間看到一副古老謎題，是她看不甚懂的難題。在這一聲聲哭泣組成的巨大悲傷之中，阿莞覺得自己太渺小了，她的力量微乎其微。

    然而阿莞還是走到了韓靜的身旁，伸出手握住韓靜的手，希望能給她一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