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天，還沒有等到清明節假期，那是個剛剛下過雨的下午，據說海邊出現美麗的夕陽，雨水洗刷掉了前兩天颳大風揚起的沙塵，天空乾淨得像是孩童的眼睛。

    阿莞接到了代續的電話，很長時間代續都沒有發出聲音。

    阿莞的心臟咯噔一下，她猜到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手緊緊地握著手機，從陽臺望出去的晚霞，紅得那麼具有攻擊性。

    “阿莞，我媽，走了。”許久，許久之後代續才輕輕地說了話，呼吸聲很重，像是掩飾著傷心，努力平靜地跟阿莞說這個事。

    上午醫生讓家屬好好告別，下午代續媽媽就走了，面色雖然蒼白，神情卻還算是舒適，沒有很痛苦的樣子。代續媽媽還精神很好地讓代續幫她削了一個蘋果，把其中一半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一邊吃一邊和代續聊天。

    “以後的日子要注重自己的感受，別人的認可沒有那麼重要，自己感受到幸福纔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要只是盲目地追逐名利權勢。你爸也是個話少的人，以後有什麼事要主動和他商量，以後也就只有他能給你出出主意了。還有阿莞，那是個好孩子，不要鬧矛盾好好地相處下去，要是吵架了要及時解決問題，不要拖太久。”

    代續吃著另外一半蘋果，嗓子有些發哽，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一直迴應著“嗯”。

    一切好像都那麼平常，只是在代續去打熱水的時間，代續媽媽就閉上了眼睛。

    代續茫然地看著他爸跟醫生確定死亡時間，處理之後的事情，還是沒法接受他媽媽不在了的事實。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而悲慟只是鬱結在胸口，出不來。

    “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阿莞的眼角也溼潤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才使得語氣正常一些。

    電話那頭沒有聲響，過了一陣才聽見小聲的啜泣聲，很清楚地傳到了阿莞的耳朵裡，阿莞多想要抱一抱代續。

    就那麼靜靜地，兩人舉著手機沒有說什麼話，南方已經逐漸熱起來的天氣，傍晚蟲鳥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響了起來，映襯著阿莞眼前的火紅天空，中間有一小段斷裂帶，像是時差。

    隨後的幾天，代續依然很少訊息，阿莞告訴他不用掛心自己，先處理家裏的事。只能在代續短短的語句中，得知他在準備葬禮了，在打電話通知親戚朋友了。

    阿莞也無法心安，她在宿舍總是待不住，上課也總是走神，所以花了大量的時間去海邊吹風，藍色綢緞一樣的海面風平浪靜，沒有一點波瀾。

    生命這麼無常，也許哪一天自己也會遭遇不好的事，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外公外婆、爸媽、哥哥還有代續和舒杏、林雪她們都會很傷心吧。想到這裏阿莞決定改掉自己一個人走路老是戴著耳機的習慣，減少一點點風險。

    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要怎麼樣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呢？阿莞能夠感受到代續的難過，但實際上也沒辦法全部感受到，對於這些沒法感受到的細小情緒，阿莞總是覺得遺憾。自己那麼喜歡的那個人，假如能夠百分百明白他的心情，也許自己就能夠知道怎麼安慰他更好了吧，不至於像現在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總是那幾句“要好好吃飯，要好好休息，難過就哭出來”。

    清明節的時候，舒杏和戴青川去看了代續，舒杏說代續瘦了很多，精神也沒有那麼好了，葬禮的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再有一天就下葬了。

    “嗯，你幫我多去看看他吧。”阿莞咬著手指，叮囑舒杏。

    “阿莞，我突然好害怕，我覺得我也應該對我爸媽再好點了。”舒杏大大咧咧的性格是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也會離自己而去的，但是看見代續的樣子讓她有了一點點新的想法，不能總以為父母會永遠在身邊，就老這麼對他們耍脾氣啊。

    人大概就是這樣，從身邊的事慢慢地學習，學習去體貼別人，學習去看更長久的事吧。

    阿莞給爸媽打了電話，對於這個很少主動往家裏打電話的女兒打來的電話，阿莞爸媽高興得不得了，問這問那，講著小姨因為溪水的成績又下降了而糟心，還有小區裡的小賣部又擴大了店面。

    聽到這些瑣碎的小事阿莞總是想起代續，想起他安安靜靜聽阿姨講她朋友的事時那個專心又不時附和的樣子。

    清明節結束後又過了兩天，代續也回了學校正常上課了。還活著的人總是繼續自己的生活，哪怕爲了離別的人，也不能總是陷在悲傷裡，無法向前。

    阿莞每天都會想一件有趣的事情跟代續講，她知道代續也不一定能全心全意地去聽那些趣事，但覺得能陪著他說說話，偶爾還能博他一笑，還是很好的。

    隨著日子的過去，阿莞的神情終於也沒有那麼嚴肅了，張明明開玩笑說，“阿莞你這個是沒情緒則以，有情緒就驚天動地啊。”

    宿舍的人起先都以為是阿莞和代續吵架了，所以每天都不是那麼開心，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代續家裏出了事，所以阿莞也跟著不開心。好在最近，又能看見他倆黏黏黏黏、笑嘻嘻地打電話了。

    陳梔沒有告訴阿莞，在阿莞情緒不好的那段日子，趙桓偷偷來找自己問是因為什麼原因，陳梔一開始不確定阿莞是不是和代續吵架了，都搪塞著。知道阿莞是因為代續家裏出事才情緒不好之後，假裝自然地透露給了趙桓阿莞是在擔心她的男朋友，所以情緒不好。

    自那之後，趙桓再沒有找過陳梔問阿莞的情況，只是期中檢測之後，還是會很主動地幫阿莞和陳梔練習。

    春天就這麼過去了，逐漸步入夏天H市倒是接著變得更加的精神煥發，樹葉的顏色也深了起來，花草樹木都越發蔥鬱。

    五月，學院下了通知，阿莞驚喜地發現他們專業可以去C大交換學習一年，按照通知的內容，阿莞老老實實地準備著申請交換的資料。

    張明明她們說，“上大學這麼久，第一次看見你這麼積極的樣子。”

    阿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依舊有條不紊地準備資料。去交換換算學分的事、重新搬行李的事都讓阿莞覺得很麻煩，之前聽學姐說有交換的時候都沒有動過這個心思的，懶惰的阿莞只想呆在H市好好地把大學唸完。

    但是看見有去C大的名額，阿莞沒有想太久就決定去申請了，她想陪陪代續，隔他近一些。

    等事情都差不多了，學校釋出了交換名單，阿莞才告訴代續要去交換的事。

    “下個學期，咱倆就可以一起去上學了。”阿莞神神秘秘地告訴代續，聽到他疑惑地“嗯”了一聲之後才細細地說。

    “我們學校下學期有交換專案，我看見我們專業的可以去你們學校，所以申請了一個，今天名單下來了，我可以去了。”

    “真的？”代續顯然有點被嚇著了，之前阿莞一點風都沒透，這一下子就給他講了這麼大個驚喜，他有點緩不過來。

    “之前沒跟你說是因為聽說審得蠻嚴的，名額又少，怕沒過讓你白高興一場，所以就等結果出來了才告訴你。”阿莞聲音裡全是自豪，覺得自己想事情想得實在是太全面了。

    “那也不應該不告訴我。雖然我現在還是很開心。是過來一年嗎？”

    “嗯嗯。”看著代續這麼開心，阿莞也覺得很開心。

    “那我得去打聽打聽文學院的事了，不然你過來不是得抓瞎。”

    代續開心地打算著去找一下在文學院的老鄉學長，上次老鄉聚會的時候見過一個文學院的學長，但是沒具體問他是哪個專業，不過好在當時留了聯繫方式。老師怎麼樣，選什麼課纔好，這些代續都想先問問清楚。

    “你要不要這麼激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需要你提前準備什麼嘛。”阿莞失笑，代續這個養孩子一樣的計劃讓阿莞都有幾秒鐘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上大學了的。

    “阿莞，我知道你肯定是爲了我。”代續知道阿莞是個怕麻煩的人，再換一個環境就上一年學的事她肯定是覺得麻煩的，但是都等弄好了才告訴自己，肯定主要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阿莞沒有提前跟代續說的原因確實也是擔心代續覺得是因為他才做這個決定，會有些負擔，也會勸阿莞再想想的，畢竟他也算是很瞭解自己了。

    “我主要是想家裏的好吃的了，等去C大了，不是就可以經常回家了嘛。”阿莞嘴硬，並不順著代續的話說。

    “謝謝你。”

    “你說了太多謝謝我了，等我來了請我多吃點你們學校的好吃的就行了。”阿莞打趣代續，要他包自己半個月的伙食。

    代續一點沒有遲疑地答應了，從聽到這個訊息之後，代續覺得也許以後的生活會有一些變化了，而自己也會更有精神一些了吧。

    嘴拙的不擅長表達情感的人，在說一句“喜歡你”都還會臉紅的情況下，行動往往是更好地表達方式。阿莞想隔代續近一些，哪怕只是一段時間。她知道代續正在慢慢地恢復到他的日常生活中來，卻也明顯感覺得到他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心裏的傷口都癒合好，總是需要時間的。這樣的話，阿莞至少能夠多抱抱他，如果隔得更近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