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師傅緊緊拉著，江仟婉只能大聲的呼喊冷銘：“冷長老！你快進來看看師傅啊！冷長老！”

    冷銘聽到了裡面的動靜，他移動了一下步子，又收了回去。

    “你不用喊他了，我交代過，除非我喊，不能讓任何人進來的。”盤風虛妄的眼神望著床頭，有些朦朧，原來，臨走之前，最先失去了，便是這看盡過繁華的雙眼。

    江仟婉鼻頭泛酸，反握住那隻大手：“師傅，你要離開仟婉了嗎？”

    “仟婉別怕，師傅的心永遠會牽掛著你的。記住，你要保管好我送給你的那個收妖碗，它是能讓你成為最強驅魔師的好東西。”

    盤風說話有些氣若游絲，江仟婉聽得不是很仔細，靠近一點，也默默點點頭。

    “離開乾坤門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路，遠比任何人都要艱難。”

    “恩......師傅，您在說什麼？”

    江仟婉覺得是自己聽錯了，要不就是師傅有些糊塗了。

    盤風沒有接著她的話回答，他的雙眼變得發白，難以聚光，唯獨執念讓他堅持著追問起，他最後放心不下的人。

    “說說，那個地方，還是老樣子嗎？”

    江仟婉吸吸鼻頭：“師傅說的湄一城的東陽坡，那裏荒蕪一片，涼亭還在，但是也已經破舊不堪，你說的約定的人沒有看到。”

    “是嗎？她曾經跟我約好了，三十二年後的七月初，就在那裏等，她會再跟我把酒言歡，她不是個會食言的人啊！”

    “師傅，您再堅持下，我只等了一天，也許穆前輩那天還沒到，您不信，等身體好點了，可以自己去看看啊！”

    江仟婉依舊抱著希望，但盤風卻是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氣，搖搖頭：“好難，我忽然忘了那裏是什麼樣子了，去不了了......”

    “您跟我說過，我記得，我告訴您！東陽坡是看日落最好的地方，那裏有一座涼亭，一塊破布掛在門口，上面寫著景來小亭，經常有小情侶會在黃昏或清晨聚集在那裏，那裏沒有酒菜，只有茶，濃濃的苦苦的茶，你和穆前輩就在那裏看日落的時候認識的。對了，我看到西邊的那座山，就像只兔子頭一樣的，你記起來了嗎？！”

    “你說那山像什麼！！你再說一遍！！”盤風聽後忽然激動的坐了起來，兩手拉住她的手，那發白的眼睛拼命想要看清面前的人。

    江仟婉有些嚇到，但仍舊依著他回覆：“像兔子的頭，師傅，您記起來了吧！就是像兔子頭的山，我跟古師弟說，他還一點看不出來，倒著看就是了，師......”

    朦朦朧朧中，那張臉開始清晰起來，是你啊，真的是你，應該早些認出你來的，還有誰會像你一樣，把那山倒著看啊！

    “你......”盤風尖銳的嘶吼著大喊了一聲，卻是說不出了心裏的話，珞溪，你沒有食言，你真的去了。

    在心中默默的唸完，他便再無任何牽掛，僵硬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江仟婉想去扶起，卻發現，師傅再沒有了一點氣息。

    “師傅！！！”

    一聲大喊，門外已經聚集起來的人再按捺不住衝了進來，當看到地面的一灘黑血時，肖雲率先斥責出口：“江仟婉！怎麼回事！我們聽到掌門大聲呵斥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冷銘迅速上前，探脈，摸鼻息，沉重下回頭向虛尤和瞿荼搖搖頭。

    眾人哀悼，掌門真的走了！

    江仟婉一聲不哼，那雙本緊握他的手已經鬆開了，再不會握緊了，失神間，真的很難過，她感覺呼吸都快不過來了，失去，這次的失去，大概是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事情，當它真正發生，她真的觸手不及，接受不了。

    師傅，好希望，你只是睡著了，我鬧騰一下，你就會起來，無可奈何的嘮叨我，這以後，我再不會頂你一句，什麼都聽你的。

    “依我看，剛纔掌門又是吐血，大家在門外也聽到了，最後那嘶喊的一句，定是江師姐又做了什麼氣到了掌門，掌門已經病重，江師姐，你還這麼做，是何居心啊！！”

    肖雲抓住這個不放，繼續追責。

    “肖師兄，我們都沒看到現場是什麼樣子，你休要誣陷江師姐！”古昶言憤怒的與肖雲對峙起來。

    “如果不是，掌門怎麼會在臨終前吐血，並在最後那樣兇狠的大喊，擺明的就是被江仟婉給氣成那樣的，你們不也聽到了嗎？！”

    肖雲這樣說完，身邊的同門都開始附和著一輪，古昶言想再爭辯，卻是被虛尤攔下：“你少說兩句。”

    瞿荼見此，也跳出來與那冷銘搭話：“剛纔掌門那喊聲，我們認識他那麼久，從沒見過他那麼激動，要說不是被氣出來的，還真沒人信。”

    冷銘猶疑著，也不開口說什麼。

    瞿荼又小聲追問了一句：“掌門在此之前，就沒有跟你留下什麼遺言交代嗎？比如說掌門之位傳給誰啊？”

    “瞿長老，是問這個的時候嗎？”

    冷銘一句冰冷的話，讓瞿荼識趣的閉上了嘴。

    房間裡，討伐聲越來越多，都在懷疑江仟婉氣死了掌門，儘管古昶言在幫忙解釋，但奈何肖雲勢力過大，江仟婉又陷入難過不出聲，最後只能受肖雲的決定，把她暫時關了起來。

    “冷長老，您一直在門外，江師姐的為人，您也瞭解，她那麼尊敬愛戴掌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做什麼壞事了！”看到江師姐被抓走，古昶言不死心又拉住冷銘想尋求幫助。

    但冷銘卻冷漠的甩開了他的手：“掌門走了，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你不要來煩我了。”

    說完，便走向床走去，虛尤拍拍他的肩膀，也去幫忙。

    古昶言內心焦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掌門去世，最傷心的就是江師姐，現在卻被反誣陷是害死掌門的人，一向公正的冷長老也不願意幫忙，這樣對江師姐很不利，他必須想辦法！

    深夜，靈堂已經擺好，乾坤門各個角落都掛上了白布，江仟婉望著門外的人掛上了白色的燈籠，四周冷冷清清的，她縮成一團緊緊抱著自己。

    “讓我進去。”

    “肖師兄交代過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去，尤其是你！”

    “可笑！肖師兄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們憑什麼都聽他的！”

    “......古師兄，您就別為難我們了。”

    “送過飯沒有？”

    “送了，但江師姐好像都沒動筷子。”

    古昶言鎖緊了眉望著那扇門，他知道這個時候，她是吃不下的，轉身，他先離開了。

    守門的兩個師弟鬆了一大口氣：“還好古師兄沒有硬闖，不然我兩可打不過啊！”

    “本來守門就不是什麼好差事，你說，真是江師姐氣死掌門的嗎？”

    “我哪裏知道。但是，掌門最後那一聲不知什麼狀況的嘶吼真是嚇到我了。兩人在裡面這麼久，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掌門之位到底是傳給誰，也沒個準信了。”

    守門師弟小小聲附耳過去：“嘖嘖，我看啊，肖師兄不會輕易放過江師姐了，這從小到大，肖師兄吃了多少她的暗虧了，積恨已久啊！”

    “對啊。”

    裡面，江仟婉挪挪屁股，坐得有些僵硬了，腦海裏重複著盤風的身影，她也很奇怪為什麼最後師傅聽到她形容那山時，會激動成那個樣子，真的是被她又氣到了嗎？

    一道光影從黑暗中走來：“師姐。”

    江仟婉沒有過多驚訝，淡淡的“恩”了一聲，光影來到她的身邊，遞過去一個饅頭：“吃點東西，好不好？”

    江仟婉接過，咬了一口：“嚯，又冷又硬，還不如白蘿蔔爽口了。”

    “呵呵.....能開玩笑，師姐是好點了嗎？”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江仟婉小口嚼著那饅頭。

    古昶言顯現出身形，坐到了她的旁邊：“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回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江仟婉露出笑容，這世上，除了他，應該沒有人這麼關心自己了。

    “昶言，我想好了，我要離開乾坤門，自己一個人去外面的世界闖闖。”

    這也是師傅的意思，應該是了。

    “為什麼？！掌門的事根本與你無關，你要走了，不正好順了肖師兄的意嗎！”

    “我江仟婉從來都是按自己的意願做事，哪管他人怎麼想。”

    “那我了！”古昶言激動的站起來，有些大聲的喊了一句，門外的守衛聽到了動靜，立刻推門進來。

    “古師兄！你怎麼進來了？”

    守門的師弟兩驚訝著，都不敢太靠近，心裏是很害怕，要驅逐他，恐怕自己會受傷啊！

    江仟婉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那麼大，但依舊平淡的回答：“個人有個人的路要走。”

    “你......”古昶言有些傷心了，他一心掛念的人，卻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未來的計劃的路上也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要走，還是各自走。

    兩個人吵起架來了，兩師弟稍稍躲在一邊，害怕被傷及。

    “師姐，你真的想好了嗎？”

    古昶言悶痛的心忍著那股怒火，再次反問一句。

    “恩。”

    她點頭了，他好想大聲說，要跟她一起走啊，但是，那份卑微的自尊卻讓他說不出口，師姐啊，你心裏真的一點也沒有我啊，我還能厚著臉皮追在你身後嗎？

    “好。你走吧，走得遠遠的！”

    這是古昶言唯一的一次生她的氣，什麼他都能放縱她，任由她，只要她開心，但是，她的心裏完全沒有他，正直年輕氣盛的這個時候，他還不夠沉穩去接受這份感情的失敗。

    望著師弟走遠，江仟婉也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自己那樣說話，他就不會再爲了她執著去跟肖師弟爭執了吧！

    嚼著手中的饅頭，江仟婉陷入了發呆狀態，看到現場恢復平靜，兩小師弟又鬆了一口氣，虛驚一場，關上門，繼續在外面老實守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