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遁入鬼門
“遁入鬼門”的靈魂彷彿穿過了一片白光,來到了一片廣袤的青草原野。
清晨的霧氣已快要完全散盡,空氣中佈滿著朦朧的清涼水氣。
原野的上坡開滿了野花,遙遠的樹林傳來空曠的聲響,溫柔的風撥弄著眼前女孩的頭髮,這一切讓那鬼魂的心軟化了。
它不禁淌下淚水來,她的心是多麼純潔而美麗。
而它卻,自私地想要佔據這不屬於自己的空間,讓那美麗的靈魂無處安放。
自己只是一個可憐、卑微又骯髒的鬼魂而已。
只是一個不小心鑽入了少女的身體,被她殘留下來的記憶感動了的,鬼魂而已。
自己,沒有權力去奪走他人的身體。
穿著白裙子的赤腳少女,在開滿野花的原野上玩耍。
不知何時,她竟然注意到了自己。
少女輕輕走了過來,面容有些疑惑:“咦?你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鬼魂的內心發出一聲驚歎,這才低頭伸出雙手,發現那對白玉般的臂膀,那和眼前少女如出一轍的白裙子。
它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個美麗的輪廓。
它伸出手捧起自己烏黑的長髮,指尖傳來了絲滑的觸感和淡淡香氣。
它試著邁出步子,那青草紮在腳心的刺癢感覺異常真實。
走著走著,它不禁跑了起來,那微風不吝惜地吹在它的臉上,那花香也慷慨地撲向它的臉。
“等等啊,等等我!”少女在身後叫著,也跑了起來。
從少女湛藍色的清澈眼眸中,它纔看見了那倒映出的,自己的笑臉。
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笑容嗎?
它停下了,收起了笑容。
“你...怎麼了嗎?”少女向它走來,關切地問道。
它伸出手緊緊攥著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好疼,好疼啊...
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眼眶卻有股灼熱淌了下來。
這就是痛苦嗎?這就是流淚的感覺嗎?
自己在為誰而哭泣呢?
遁入鬼門,從誕生以來就背上了不幸的命運。它擁有著開啟魂界之門的能力,成爲了許多人眼中必須要得到手的寶物。
一邊想方設法逃脫著鎮魂師的追查,一邊提防著同類與那些神秘存在的圍捕,它活過了提心吊膽的一個又一個春秋寒暑。
甚至根本沒有同伴願意與他為伍。
“因為你太危險了啊!鎮魂師天天追殺你!”
“走開,掃把星!”
很孤獨...雖然它不知何謂孤獨。
好想過上安定的生活...好想結束這逃亡的一生。
它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只是生而為鬼,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嗎?
終於,當那三個強大的鎮魂師將它團團圍住,它內心的暴戾終於無法壓抑,它不再在乎別人怎樣,只要能夠逃走,它會不擇手段!
來了一個人類女孩...你的身體就借給我吧!
將唯一兩個願意追隨他的真邪鬼召喚出來,完成了“奪神換魄”的過程。
在那女孩的體內,它看到了從前,以及往後的一切。
寒冷的雪夜,凍僵的身體,眼前那伸出的手溫暖如光,那寬厚的背影為她遮蔽了一切。
無數個日夜,在家中等來疲憊的他回來,用不多的薪水,帶給她久違的零食或是一個新的文具盒。
她爲了學做飯、做家務,一個人在家弄傷了無數次的手,卻躲避著不讓他看見,因為看到他吃著自己做的飯,那幸福的笑容就已經足夠了。
它看見了很多、很多...連沈逆都看不到的事,它看見的是她的內心。
之後的故事也很簡單。
他顧一切,化身惡鬼,和強大的鎮魂師拼得你死我活。
這樣的哥哥,它值得擁有嗎?真的能夠就這樣,將她的一切全部奪走嗎?
它的心在煎熬著,因為嘗過了幸福的滋味,才陷入了這卑鄙的慾望中無法自拔。正如品嚐了**的夏娃一般,無法自拔。
它哭泣著,終於說出了它想說的話...
“對不起...”
“咦?”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
它已泣不成聲。
“奪走了你的身體,對不起...將你捲進來,對不起...”
它深深地懺悔著,為自己地自私與卑鄙,懺悔著。
儘管這是靈魂被記憶融合所導致的轉變,但也是它靈魂最深處的“善良”所決定的。
它已經決定離開了,將身體還給這女孩子。而自己就接受命運,被神父帶走,不管要做什麼都無怨無悔。
這樣,或許也不錯。
終於能結束這逃亡的命運了呢。
忽然,它感覺到一雙手捧起了自己的臉龐。
少女伸出手將它臉上的淚水抹乾,臉上帶著美麗的笑容望著它。
“沒關係。”她認真地說道。
那瞬間,它竟以為自己聽錯了,只是一臉茫然地望著少女。
“其實,我也看到了你的過去呢。”少女說著,溫柔地摟住了它。“你一定很痛苦吧,一定覺得很孤單吧。”
少女回想起那些寂寞的歲月,她的情感也不僅帶入了那些時光,眼中同樣淌下了晶瑩的淚珠。
它徹底呆住了。
為什麼?她是在爲了我而流淚嗎?
這世上,竟會有人替卑微的我而流淚嗎?
“現在你不用再害怕了,我會陪著你。”少女擦乾眼淚,露出笑顏,“大家...也都會陪著你的。”
它的防線被這笑容徹底摧毀,抱頭痛哭。
少女輕輕捧起它的面容,說道:“你有一對好看的、紅寶石般的眼睛呢。”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我的眼睛是藍色的,和你不一樣哦。”
它愣了愣,不明白少女的意思。
少女說:“你就是你,不是第二個我。”
它重複了一遍:“我...就是我?”
少女點點頭,說道:“雖然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但眼睛顏色不同,所以不是一個人啦!你...聽懂了嗎?”
“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它只是在茫然地重複著,隨後問道:“我...真的可以是我嗎?”
“...這是哲學問題嗎?”少女苦笑著,歪著頭想了想說:“總之聽我的,你就是你。”
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少女忽然想到了什麼,說:“對了,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它依稀記得自己的名字,說:“我叫做遁入鬼門。”
少女皺眉道:“這個名字太難聽了,一點也不像女孩子。”
它臉紅著說:“女,女孩子?”
少女有些為難地說:“嗯...其實我也不會起名字,應該讓哥哥來想的。啊,對了,門...就叫你阿門吧!”
如果沈逆或者神父聽到,大概會氣到吐血。
但它卻很高興。
“阿門...我覺得很好聽。”它有些羞澀地說道。
“太好了...”少女開心地說。
這時候,原野突然開始震動,暴風突然來襲。
神父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過家家的遊戲...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