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去一切的夜晚
魂力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幾乎將整片廢棄工地摧毀,塵土飛揚之中,看不見站著的人影。
“感受不到兩人魂力波動了。”
帝星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接近著兩人的戰鬥圈。
帝龍已經顧不得太多,馬上飛奔上去尋找季天明的所在。
以師父的實力,應該不會出事的吧?
然而灰塵終於散盡,廢墟之中一個衣衫殘破的身體露在了外面。
“師父!”
帝龍無視右手的疼痛,拼命挖掘著堆壓在上方的廢墟。
“師父我馬上帶你回家!你撐著點!”帝龍的聲音已經漸漸哽咽。
“帝龍…你在做什麼?”
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
帝星拍了拍帝龍的肩膀,指了指身後。
季天明捂著肩膀,步履艱難地走了過來。他的護魂衣已經殘破不堪,身上流著不知誰的血液。不過雙目還是異常有神,看起來沒有大礙。
“師,師父…我還以為你…”帝龍尷尬地說道。
“放屁,我怎麼可能輸?難道你們以為我會輸?”季天明惡狠狠的說。
媽的,這傢伙是哪來的怪物。
雖然贏了,但是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點點魂力,連能不能走回家都成問題。試了試身體狀況,肋骨起碼斷掉五六根,感覺肝臟也隱隱有破裂的跡象。
最重要的是使用了極限的大鎮魂歌,由於威力過猛,其中的力量對自己的魂魄也產生了反噬影響。現在不但五臟六腑像是散了架,魂魄也被震的有些脫離骸體,腦子輕飄飄的…
不過,在徒弟面前,絕對不能顯露出頹勢,不然以後怎麼裝逼?
不過,他現在突然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剛剛帝龍挖的人難道是…
“等等!你們快退後,退後!”季天明大吼道。
轟隆!
帝星距離較遠,及時退來,但帝龍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堆積的廢墟被猛地揭開,一個裸露的身體站了起來,單手緊緊扼住了帝龍的咽喉,將他整個人提在了空中。
“居然還能站起來…”季天明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怪物”。
身後長出來的兩個真邪鬼已經幾乎被破壞,從裂口中滴落著漆黑的不明液體,黑影本體的衣物完全被鎮魂歌所粉碎,幾乎一絲不掛,但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傷口。
黑影似乎在大口喘著氣,腳步也有些笨重,黑色邪焰僅僅只剩下包裹著頭部的部分,顯然體能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但他的手卻沒有一絲放鬆,黑焰之下的面容依舊憤怒而悲傷。
“小云還給我…不然,他死!”
帝龍的面色已經發紫,就快撐不下去了…
“師父,把黑棺給他!”帝星也明白季天明強弩之末,無法應戰。
季天明在猶豫。
黑棺給他,打碎了還是要死,就算七天後放出來也是“遁入鬼門”的軀殼…
但眼前的怪物顯然聽不進去任何話語。
“我給你…給你!”
季天明將黑棺扔了過去,決定先穩住這怪物再說。
果然,黑影拿到了黑棺,便狠狠將帝龍扔進一片廢墟之中,不再理會。
就在他打算震開黑棺的那瞬間,空氣中忽然來了一陣淡淡的櫻花香氣…
似有散發光芒之花瓣,於空中迴轉千尋。
空氣,在那瞬間,悄然凝固。
“紅塵婆娑,櫻雪若霧。”
一股清涼傳入所有人的心扉,彷彿能融化世間萬物,空靈的不像人間之音。
然而,這不是某個學詩的少女在吟唱情絲,卻是絕無僅有的強者在念誦代表死亡的咒言。
粉紅色的冰霧緩緩爬上了黑影的腳踝,像是根本無法抵抗似的,黑影就這麼一點點的被凍結。
而像是蔑視對方的實力一般,粉紅色的寒冰攀爬的極為緩慢,但帶來的恐懼也與之倍增。
極美,卻也極危險。
一個俏麗的身影在空中盤旋,留下淡淡粉色流光,薄紗在空中輕舞,彷彿不屬於這塵世,更與這骯髒的廢棄工地格格不入。
她冷眼看著三個灰頭土臉的鎮魂師,表情不帶一絲情感,粉色齊耳短髮閃爍著靚麗的光澤,腰間一長一短兩柄刀格外顯眼。
“徐櫻!你怎麼來了?”帝龍從廢墟中爬起,看到徐櫻便愣了。
“我不來,你已經死了。”徐櫻回頭看了眼被完全凍結的黑影,此時此刻包圍著頭部的黑火已經褪去,顯露出的是一張普通年輕人的臉,長的還有些耐看。
不過他的臉上是痛苦,是憤怒,是悲傷。
難以想象如此年輕的臉,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這種只有經過極痛苦之事纔能有的表情。
徐櫻盯著那張臉看了兩秒,便使自己移開視線,反倒玩味地打量起了季天明。
“徐櫻…殿主叫你來的?”季天明拍了拍身上的土,尷尬的笑著。
徐櫻沒有出聲,點點頭。
“我發的救援令。”帝龍低聲說。
徐櫻繞著季天明轉了一圈,又看了看黑棺,然後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
“季前輩,怎麼搞成這樣?”
季天明乾咳了兩聲。
“這人實力確實強橫,是季某無能。”季天明在少女面前低下頭。
帝龍忍不住說道:“不過我們抓到了‘遁入鬼門!”
徐櫻冷笑。
“你們抓到一個人類女孩,可喜可賀。”
“不是,你這人…”帝龍還想爭辯。
“收拾一下,走了。”徐櫻的語氣帶著命令。
季天明面色難看,一語不發。
對於這個殿主的親傳弟子,他既沒有大過她的身份,也沒有強過她的實力。
唯一超過徐櫻的,大概只有輩分了。
但鎮魂師的世界,沒有什麼條條框框,講的只有實力。
實力更強的人,就能獲得更多尊重,哪怕你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那是鎮魂界,一個比傳說更誇張的傳說。
徐櫻,僅僅修煉了一百年,實力便達到了巔峰的十人之內。
擁有兩種傳說中的血源鬼具,長刀雪焱,短刀櫻碎。
據說,真正見過她出手的只有不到五個人。
她不是什麼“見過我刀法的人都已死”的變態殺人魔,而是因為她的出手太快。往往你還沒什麼都看到,目標就已經倒下。
所以三人只好聽從徐櫻小姐的吩咐,將廢棄的工地“儘量”整理成開始的模樣,將破壞掉的設施都用魂術掩蓋。
一切就緒。
“徐姐姐~這個傢伙怎麼辦?”帝龍指了指被凍成冰雕的沈逆。
徐櫻走上前,手指輕點了一下,櫻色冰雪便瞬間融化。
“殺了吧,這已經不是人類了。”季天明低聲說。
帝龍帝星不敢說話。
徐櫻凝視了沈逆一會,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突然,一隻手牢牢抓住了她裸露的腳踝。
她一驚,低頭便對上了沈逆憤怒的眼神。
強大的握合力之下,少女白皙的面板已經接近青紫。
只要徐櫻散發魂色,這種程度的握力根本不值一提,但不知是忘記還是不願,她並沒有發動魂力,任憑沈逆抓著。
沈逆身上的惡鬼已經退去,現在是真正的他。
“你已經沒有力量了,放下吧。”徐櫻淡淡的說,話語裡似乎有一絲憐憫。
放手吧。
這不是凡人能插手的世界。
“把那女孩留下…不然…我捏斷你的腿!”沈逆咬著牙說道。
徐櫻覺得很可笑。
她低下頭剛想說些什麼,卻看到沈逆惡狠狠的臉上,流著止不住的淚水。
人是怎麼做出兩種表情的?要怎樣才能一邊猙獰一邊流淚?
徐櫻愣住了,隨即咬著嘴唇。
爲了那個女孩?
她突然覺得一股無名之火在心裏升騰。
一百年的修煉,從沒有過的憤怒從身體裡滋生出來。
小腿上的感觸清晰可見的傳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過。
恐怕骨頭都裂開了吧。
不用魂力,她只是個普通少女。
“你傷了我,我帶走她,我們之間已經扯平。”徐櫻冷冰冰說道。
沈逆鼓起通紅的雙目。
“你…你憑什麼?”
銀光一閃。
長刀雪焱輕而易舉地刺穿了沈逆的身體。
沈逆的瞳孔瞬間放大,握著的手頹然鬆開。
“這一刀是我欠你的,若有膽便來找我拿。”徐櫻收刀,雪焱殺人無血。
緊接著,她轉過身,一瘸一拐地離去。
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放著不管,他也會死。”徐櫻冷然說道。
季天明嘆了口氣,手指輕點虛空,一道古樸的巨大木門從裂縫中張開,好像裂縫之中藏著一座宮殿似的。
那木門緩緩張開,門內透出強烈的白光。
四人一棺,轉眼便消失在白光裡。
沈逆的呼吸驟然急促,拼命想讓自己轉過身來。然後就好像氧氣不夠,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體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
看不見了。
雖然睜著眼睛,但是看不見了。
恐懼終於一點點吞噬了他。
“小云…小云!”
失去意識之前,他用盡全力哭喊著她的名字。
陰暗的街巷,天地間彷彿空無一人。樓宇間的燈光,遙遠的像雲上星火。
唯有一隻漆黑的貓頭鷹,落在沈逆的身旁。
它麵露愁容,看著年輕人逐漸冰冷的軀體。
“我說過下次見面就沒時間考慮了,不過還是問一下吧,你願不願意成為鎮魂師?”
沈逆瞪大眼睛,他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嘴唇抽動了一下。
貓頭鷹露出了笑意。
“就當你願意了。”
漆黑夜裏,一道黑光閃爍,地上僅留淡淡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