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面中的另一面...是什麼意思？殿主，你...真的是殿主大人？”乾犀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他在殿主手下任職堂主超過千年，從來沒看到她這種樣子。

    當從戰報中聽到殿主戰死的訊息，他的心如同割裂般開始疼痛。

    這千年中，與殿主距離最近的就是他。雖然有堂中事務，但關於殿主吩咐的事情，他都放在第一位。漸漸的，自己幾乎成了殿主的貼身秘書一般的存在。

    而殿主，其實也越來越難以離開這個聽話又有效率的助手了。

    殿主是個看起來年紀稍大的女人，這整個鎮魂殿除了仝葬和少數幾個退居幕後的舊日鎮魂師以外，幾乎不知道她的來歷。

    連名字也不知道，因為鎮魂殿又不需要與任何勢力進行什麼交流，所以似乎也沒有需要殿主報上名字的場合。

    鎮魂殿的殿主，就像桃花源的村長一樣，萬事都只需要想著如何讓自己的弟子變好而已。

    殿主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那半合上的眼皮透露出不知是無奈，還是冷漠的情感。

    她喜歡蜷縮在那張很古舊的椅子上，光著腳，身上穿著鬆鬆垮垮的白袍。

    她的腳光滑潔白，好像細細雕琢過的白玉，這讓乾犀印象深刻。

    雖然鎮魂師們都覺得殿主存在感很低，而且很像是個甩手殿主，根本不管事。

    弟子們偶爾看見她坐著那張她喜歡的椅子懸浮在空中，到處閒逛，都會遠遠避開。

    “當殿主也是挺寂寞的嘛。”她有一回對乾犀說道。

    乾犀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略顯官方地答道：“殿主的責任，也許註定讓人孤獨。”

    “哦。”她語氣略無聊地回了一句，從此不再跟乾犀提這些話。

    不知不覺地，乾犀竟然覺得她那彷彿半合上的眼睛，那種慵懶的樣子...有些好看。

    那印象中的無奈、冷漠都消失了，他現在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寧靜、平和。

    她那雙眼中，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星光吧。

    星君來襲的時候，她讓所有的人都見識到了她堅強的一面。

    看到弟子落敗，她第一次露出那麼憤怒的表情，面對曾經的同伴鍾禪，她使出了壓倒性的力量。

    看到星君來襲，第一個霸氣迴應的人也是她。

    她不是個划水的殿主，只是有些星星，只有至暗時刻纔會發光。

    只是，那根黑刺來得太過突然。

    那瞬間，她眼中的星光徹底消失。

    乾犀一直不相信，直到見到她屍體之前，他選擇了逃避這事實。他假裝不去想這件事，來讓自己保持平靜。

    過於憤怒，會顯得自己太過突出嗎？

    我們，不是隻是下屬與上司的關係嗎?

    即使如此...他的心卻彷彿失去重要之人般的疼痛起來。那是無關身份的...一種痛。

    腦海裏，全都是夕陽下她逆光的背影，那張古舊的木椅，那垂下的純白髮絲，那斜坐著的身體，那自裙邊露出的白皙腳趾...

    她回頭，帶著難以察覺的淺淺微笑，那雙美目動人千古。

    乾犀的記憶瞬間收回，如拔開水池的底塞般，那記憶隨著水流流進陰暗的下水道。

    他抬頭，看著眼前這黑髮的“陌生”女子，語氣絕望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不都說了嗎？我是另一個我，你理解能力有恙嗎？”那女子輕輕敲了敲乾犀的頭。

    “你...”乾犀傻傻地看著她。

    “小乾乾...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小...小乾乾?”

    “每天站在我旁邊，目光那麼火熱地看人家的身體...現在卻連認都不認我了，好傷心...”

    “咦......咦咦咦？！”

    乾犀的三觀，在這短短的三句話之後，瞬間毀滅。

    “這絕對不是殿主，絕對不是...”乾犀滿頭大汗，自我催眠似的說道。

    但是，說是不是！但是那種感覺又好像！像的不得了！

    她明明沒有那種慵懶的神態，也沒有聳拉著的眼睛，也不喜歡宅在椅子上。

    但是她好像就是她，就是那個她！

    那感覺就像是，把她從裏到外給翻過來一般。

    一件事物的裡和外，就是這樣的關係。

    現在她所說的話，是殿主以前從來沒有說出來的，但是仔細一想，好像殿主確實會這麼想。

    一個是隱忍而剋制的殿主，一個是大方又坦率的殿主。但是兩者的心靈是一樣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只是行為作風完全相反，性格完全相反而已！

    乾犀憑藉多年崇愛殿主的經驗，幾乎可以肯定，這應該就是殿主！

    但是，理智還是在阻撓這他。

    殿主竟然和自己做了如此羞恥的對話，自己以前的那些眼神，難道她全都一清二楚？

    這瞬間，乾犀有種社會性死亡的感覺。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

    想到這裏，他腦海中不禁浮現了殿主那張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的表情。

    現在看來，那表情分明就是一臉壞笑，一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哦”的那種惡魔般的笑！

    乾犀的心怦怦狂跳著，看著眼前的殿主，他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

    這時候，她忽然緊緊抱住了乾犀的頭，慷慨地將他的臉埋進了自己那...過於寬廣的胸懷之中。

    “沒事了...我回來了，已經不用再擔心了。”她的語氣變得很溫柔，很熟悉...這一刻,乾犀知道，這就是從前的那個殿主。

    那瞬間，他忽然淚流滿面，彷彿千萬種想要宣洩的感情在心中爆發。

    在那以前望而卻步，連做夢也不可想象佔有的，胸膛之上，這個冷漠的男人，終於露出了自己內心的脆弱。

    他也是人，他也有情感，他也會因為愛而不得而痛苦，他亦會因為過於剋制而生了心病。

    但現在，已經沒人能阻止他像個孩子一樣哭泣了。

    殿主冷冷看向眼前的敵人，說道：“接下來，我會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