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逆和暗梟在黑漆漆的人行道上走著，不知不覺路上的行人漸漸消失，來往的車聲也完全停止，真正的夜悄然降臨。

    忽然，沈逆感覺到好像穿過了一層透明的膜，踏入了一個不一樣的領域。那平淡的日常，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

    “你感覺到了？”看到沈逆困惑的表情，暗梟有些驚訝的說道。

    “這裏不是現實吧？”沈逆的額頭佈滿汗水。

    從剛剛起，他就感覺到魂力在體內激盪，彷彿要衝破體表似的。

    “隱隱作痛啊。”沈逆小聲嘀咕著，伸出那發燙的手臂，意味深長的凝視著。

    “你答對了50%，這裏名為常世。”暗梟帶著沈逆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一條完全無人的街道。

    高懸的皎潔圓月竟變成血紅，整條街景就像是蒙上一層老舊的濾鏡，毫無生氣。

    “好像是幾十年沒用過了…”沈逆盯著那些生鏽的廣告牌，裂開的燈泡，褪色的斑馬線，不禁駭然。

    這城中什麼時候有過這樣一個地方了？

    “常世，就是鬼怪聚集的陰影之處。你走在路上，是否會突然覺得脊背發涼？有時候會不會突然發覺到這條路只有自己一個人，從而覺得不寒而慄？那便是不小心踏入常世的證據。”暗梟說道。

    “胡扯胡扯…你的意思是陰間近在咫尺？”沈逆強笑道，卻止不住內心的恐懼。

    “常世是現世的倒影，現世是常世的倒影。自覺是人類，便看見現世；自覺是鬼魂，便看見常世。同樣的一條街道，視角不同，所見之景也會不同。”暗梟將爪子放在沈逆的後腦勺，細聲念動著咒語。

    沈逆的身體不由自主一震。

    那短短數秒，他眼中所見千變萬化，資訊量瞬間突破了大腦短時間所能處理的極限。

    他看見了繁華的街景，行人來往不絕；他還看見了荒蕪的廢墟，遊蕩的鬼怪張牙舞爪……六界九幽在那一刻同時映入他的腦海，全都發生在這普通的街道上。

    “看到了吧，這就是意識的奇妙之處了。”暗梟笑道。

    他經由魂力改變了沈逆的深層意識，讓他感覺到自己是人類，是鬼魂，是各種各樣離奇的存在，也感受到了不同的風景。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假的？”沈逆平復了一下呼吸。

    “神鬼，本就是由人類的意識中誕生的。從古到今，害怕，恐懼，崇拜…無數人的諸多意識不斷匯聚、壓縮，你認為會發生什麼事？”暗梟反問道。

    “鬼是人想象出來的，但卻成爲了真實？”沈逆思考了一下說道。

    “沒錯，這就是想象，這就是相信的力量，歸根結底還是意識。雖然如此，意識一旦化爲了實體，便和創造它的人沒有關係了。它已經是獨立的個體，是真實存在的東西。”暗梟說道。

    “那剛剛我看到那麼多常世，到底哪一個是真實？”

    “都是真實！”

    不出意料的答案。

    沈逆壓抑住內心的顫抖。原來如此，自己即將面對的，是全人類數萬年的意識和思想啊！

    假設親人去世，即使自己完全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難道鬼魂就不會誕生麼？

    錯了！只要有人看見，哪怕是去殯儀館時在馬路上看見的路人。

    “哦，有人死去了。”路人不經意間想著，轉眼就忘記了這件事。

    然而思維是可怕的。聯想產生的時候，也許自己都未發覺…卻已經下意識將那陰陽怪神的傳說包含在內了！

    只要有人相信，它們就會存在。不死不滅，虛無縹緲。

    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可以想象成玩網絡遊戲的線路不同，常世也不僅僅只有一個的。但歸根結底，都脫離不了這個現世給予它們的載體。我只是想告訴你，人的意識比你想象中的更強大。”暗梟用翅膀拍了拍沈逆的肩膀，安慰道。

    “別說了…我興奮的不斷髮抖啊。”沈逆的身體顫抖著，嘴巴卻依舊堅挺。

    暗梟竊笑一聲。

    “有意思，那就開始我們今天的教學內容吧！”

    無數的活屍從地面下爬了出來，它們渾身鮮血，肢體殘破乾枯，臉上露出飢餓與猙獰的表情。

    “這是我們鎮魂師認知裡最低等的鬼，通常叫做不死人。這些鬼生前都死的很安詳，記憶隨著靈魂安詳的去了魂界，但是唯有一絲本能的意識殘存，就成了只有慾望和飢餓，不斷吞噬活人的怪物。”暗梟飛至屋頂，將沈逆留在了戰場。

    “簡而言之就是在地下待的太久，有些無聊吧。”沈逆舉起拳頭，臉上汗水如注，面對如海一般擠滿街道的不死人大軍，卻還是彎起了嘴角。

    “這批鬼挺新鮮的嘛，看來鎮魂殿的小夥子們又偷懶了。”暗梟抽了抽鼻子，嗅了嗅。“沈逆，你就當幫他們免費打工吧，留在常世萬一哪天傷到人就不好了。”

    “好吧，不過我可是遲早要去收費的。”

    沈逆將魂色附著在雙拳之上，瞬間打碎了兩顆頭顱。

    他的出拳比之前更迅速，更不帶猶豫。

    “沈逆，如果你成為這群低階鬼的食量，那證明你也不過是這點程度的人。”暗梟心裏想道。

    覺醒吧，進化吧！

    用血和淚來記住這一切…

    不死人不愧是常世最低階的存在。

    沈逆爲了保持運動戰的敏捷性，調整了魂力的分配。他將百分之三十的魂力附著在用於攻擊的雙拳，其餘全部用來附著大小腿和腳底，爲了增加爆發性和速度。

    不死人幾乎沒有靈魂，只有肉體，只要大腦被打碎，運動中樞就會被破壞，失去行動能力也是必然的。就算是鬼，只要依附肉體，就不能違抗物理的法則。

    這一點和喪屍很像。而對於接觸文娛影像不可勝數的當代人，處理喪屍是他們很容易理解的事。所以，沈逆的拳力只維持到兩百到三百公斤，足以破壞腦部為止。

    在不斷用手打碎頭顱的過程中，沈逆運用魂力越來越熟練，身上那漆黑魂色的面積也在不斷增加。

    他的確在以可見的速度成長！

    惡鬼化的戰鬥帶給他身體的記憶，正在慢慢顯現出來。在古樹夢境中，與兩隻真邪鬼的死鬥，也成為他蛻變的伏筆。

    在空手道館，短短几分鐘就學會了如何呼叫魂力，附著魂色這種高階技巧。

    看來，只需等待他破殼而出的時刻…

    沈逆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能夠在浮空的同時向八個方向進行攻擊。

    正面迎擊後，以不可捉摸的動作繞至後方。

    收放自如的魂色附著，猛然進行強化，使出的踢技像武士的斬擊一般，將五六個敵人同時分裂。

    不過，還未超出人類的極限罷了。暗梟如此評價道。

    沈逆現在的破壞力，只是人類中的頂尖水平而已。

    不同的是，已經連續戰鬥三小時的龐大體力，面對超出現實敵人毫不畏懼的精神力，以及就算被撕咬也絕不退讓的意志力。

    這就是你擁有的，也是我看中你的地方！

    暗梟環顧了一眼街道，數不清的不死人屍體堆積成山，沈逆幾乎是站在血肉上戰鬥。

    視線裡，那上半身已經被撕咬至赤身，被黑氣繚繞的身影正如山峰般筆直聳立。不知何時產生的，如鋼鐵堆積般的肌肉，在黑夜裏散發著光澤。

    暗梟竟然一陣恍惚，彷彿看見真正的黑暗之神。

    萬千屍體竟然瞬間化為泡沫般的潔白光芒，不死人魂魄的最後一絲碎片終於得以解脫，它們徐徐飄上天空，想前往那未知又神往的魂界。

    然而，一股強大的吸力卻困住了這些妄圖逃離的碎片。

    無論它們如何掙扎，也無法逃脫這強大的吸引力，只能任由自己朝那個黑影飛去。

    “你們想去哪裏啊？”

    沈逆伸出那隱隱作痛的手掌，強大吸引力的源頭。

    魂魄碎片們被通通距離在他的手掌心，似乎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

    “只有這麼一點啊…”沈逆張大嘴巴，下頜超出極限的張開，一口就將這些拼湊起來的鬼魂吞噬下肚。

    隨後，包裹著沈逆的漆黑魂色竟然變得更加濃郁了！

    “暗梟，噬魂術是這樣吧？”沈逆轉過頭，盯著房頂上的貓頭鷹。

    貓頭鷹驚愕的眼睛在夜裏微微抽動。

    當然不是這樣！

    從來沒聽過直接將靈魂吃進肚子。噬魂術是按照秘法慢慢煉化鬼魂，再將其中魂力吸收的過程。雖然叫噬魂，但並不是直接用嘴！

    從那變化的魂色來看，沈逆竟然那麼快就將魂力吸收乾淨了。

    不是鎮魂師的方式…這更像是鬼的方式！

    這一刻暗梟想起來了。

    真邪鬼之所以進化成最高等的存在，不全是因為誕生時候的怨念有多深。雖然強烈的意識必然會產生強大的存在，但那也是有限度的。

    真邪鬼，就是靠不斷吞噬弱小的鬼怪，一步步增長魂力，從而進化成高等的存在的！

    “沈逆…你是沈逆吧？”暗梟有些戒備的看著這個表情猙獰的黑影。

    “我是沈逆啊，你怎麼了？”

    沈逆收起了魂力，又變回那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但他被撐爆的襯衫告訴暗梟，剛剛那一切自己沒有看錯。

    暗梟不可思議地看著又恢復正常性格的沈逆，心裏有了一個猜想。

    聯想到之前惡鬼化的程度太深，靈魂也許已經被侵蝕了。古樹夢境中，真邪鬼所說的“借一點力量給你”，指的難道是這個意思？

    “在戰鬥的時候性格會有所變化，戰鬥之後又恢復正常，還能夠直接吞噬靈魂增加魂力。”暗梟小聲嘀咕著。

    這男孩，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