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陳年舊事
“他一生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有人願意陪他共白首。可我母親——葉穎的母親。她爲了生下我,難產而死。”葉穎一步一步慢悠悠的,頹廢的在屋內走動著。
凌梔愣愣的看著她,深怕她擺在那些個碎片上了腳。
可葉穎躲著他,只要他一靠近她一定會躲過去。白底的鞋還是染了血,開出一朵妖豔的芍藥。
凌梔皺著眉說道:“穎兒,不如我們坐著說,可好?”
葉穎擺了擺手,淒涼的笑著:“不了。你聽我說完。我父親,不,葉穎的父親。他早年喪父,中年喪妻,他再也受不了,他害怕晚年喪子。所以他千不捨萬不願,也只得把我送上無妄山。”
“他仇人多的數都數不過來”葉穎比劃著,渾然不故腳底的疼痛“他把我看的十分重,從小到大,自己沒幾件衣服倒是寵著我給我買了許多。我小時候嘴刁,愛吃銀耳羹。他就去給我買,大下雪天的,買回來的羹湯,居然還是熱的。你說奇不奇怪。”
“後來,錢不夠用了。他就去給那這個王權富貴捉鬼驅妖,哪怕試著做法事,禱告,讚美亡靈的招搖撞騙的事情,他都做。”
凌梔嘆了口氣,說道:“他很疼你。”
“對。他很疼我。他把我當做寶貝,當做生命的延續”葉穎苦笑著,頭揚了起來,完美的脖子如同一隻高高昂起頭顱的天鵝一般,好貴而又優雅。
“可我,搶了他原本女兒的位置。”
“是我害死了他的女兒是我搶走了那個女孩子原本的幸福!”葉穎崩潰的大哭起來,雙手插入頭髮間,瘋狂的摳抓自己的頭皮,頭髮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凌梔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狂撓不止的手大聲的吼道:“可如果你不進入這個身體!那真正的葉穎就不會生下來!那你父親,他連女兒都不會有。”
“可我……害死了他的妻子,葉穎的母親……是我,是我的錯……”葉穎任由他抓著手腕,眼中滿是悽然的神色“都是……怪我……”
“你——!”凌梔被他堵的啞口無言,她若是真的如此執著的鑽牛角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凌梔送來了她的手葉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一樣,癱倒在地上,身上的銀色道袍皺成一團,頭髮凌亂不堪,發冠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腳底血染紅了雪白的鞋子。
凌梔嘆了口氣,蹲了下去,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說道:“穎兒,你聽我說。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天族的玄鳳大將軍,磐涅失敗,被天靈兒公主殿下冒著大不韙,把我送來了靈界。論痛苦,你不低我。我母親,也就是這個身體母親,傾盡全力生的我。你以為,我如何?我不難受。我不痛苦?!凡人的身體受不住神獸的靈魂,她本來可以不用死。你不如我,你的母親,是難產而死。而我的,母親她是因為我!我玄鳳,活生生把她榨乾。”
凌梔臉色發白,眼眶微紅。
葉穎盯著他,眼睛睜的大大的,她從來不知道凌梔的母親是因為生他而死。她的師尊,對外說著,師母是病入膏肓。
見她詫異如此,凌梔嘆了口氣說道:“你可知,我母親為何到最後致死不肯見我父親,為何你的爺爺,手裏拿著我們凌家的神玉?”
葉穎呆呆的搖了搖頭,她不知道,爺爺從來不會跟他說這些事。只不過每到月圓之時,爺爺總是拿著那塊玉佩,愣愣的出神。
凌梔頓了頓,苦笑道:“要不要聽故事。”
無妄山的掌門,向來由凌家人接管,一來是凌家祖上是天族之人,二來凌家的人有著神玉,又是靈力高強之輩。且,一脈單傳。
凌楓就是上一屆的無妄山的掌門人,凌梔的父親。
少年鮮衣怒馬,折花撒酒浪跡天涯,凌楓在人生最得意的時候,遇見了凌梔的母親——白蘇。
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白蘇也是仙門名士,地位尊貴。旁人見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姑姑。
二人攜手同行,一年之中,總有三個月在外,降妖除魔救濟天下黎民。一時好評不斷,被稱作神仙眷侶,仙門夫妻楷模。
直到有一天,凌楓一時不查,被妖獸砍傷。傷勢眼中,白蘇不敢耽誤。可長安離無妄山甚遠,要想趕回去實在來不及。天機閣內也沒有足夠的藥材,凌楓傷的很重一直看著白蘇的靈力吊着一口氣。
無奈之下,白蘇去找了陳家的人,也就是當時的家主——陳老爺。
陳老爺當年也是長安城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寫的一手好字。名字也是充滿詩情畫意,陳蒲爻。
見凌楓夫婦一身是血的來求救,連忙請進門尋了長安城最好的醫師,配合着白蘇把凌楓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凌楓為人通透,從來不願意虧欠別人什麼,更何況救命之恩應當重重酬謝。也就允諾,陳家嫡子只要他想隨時可免除考試,直接拜入自己門下,定然傾心教導。
這就有了後來的陳盈盈拜師隨了凌梔,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夫妻倆一來閒來無事,二來凌楓要養傷,也就留在了陳府養傷。住了許些時日。
而就在這段時日裏,凌楓發現,原來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風趣的人。他與陳蒲爻一見如故,兩人徹夜促膝長談。
一開始白蘇只道二人感情是真的好,心說這下子不但是救命恩人也是個至交好友,總歸是件好事情。
可有一天,白蘇發現自己月事推遲了許久,於是自己給自己把了把脈,結果發現自己懷胎已有三月有餘。
第一次為人母,多少有些手足無措,拉著陳家的夫人說了許久,二人聊了許多育兒之道。
白蘇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凌楓這個訊息,凌家一脈單傳,她太想為凌楓開枝散葉,為凌家多生幾個孩子。
可此時正是凌楓與陳蒲爻雷打不動,談論詩詞歌賦的時間。一般都是屏退旁人,不讓人來打擾的。
白蘇咬著指甲糾結一番,心想如此重要的事情凌楓知道定然是很開心,斷然不會兇她亦或是說生她的氣。
所以她敲了敲門,語氣柔和的說道:“阿楓,你在麼?”
連敲了幾下,也不見得屋內人反應。白蘇心裏納悶起來,莫不是二人聊那些詩詞書畫都痴了,連敲門聲音都聽不見?
門外愣了一會兒,白蘇苦笑道,自己這個喜訊怕是得晚點才能跟他說了。手輕輕的撫摸了小腹,白蘇心說:寶寶,你父親要再等一等才能知道你了。
然後,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襬,轉身離去。還未走出三步,白蘇突然聽到屋內一聲聲響。
修仙之人,五目皆強於普通人。更何況是白蘇這等人,自然是聽到了裡面的聲音。
“她……走了,走了麼?”
“嗯……”
說話人似乎在極力的壓抑著什麼,那嗓音拖的長長的,酥酥軟軟的。讓白蘇一時不敢確信,這是自己枕邊人的發出來的。
畢竟不是不知事世的少女,白蘇也是為人妻的女人。自然聽的懂這聲音裡壓抑著怎樣的情緒,推門而入,眼前的場景刺的她雙目劇痛。
那扇門就像一層窗戶紙一般,捅開了,開啟了,一切都破碎了。
凌亂的衣衫,交疊的身影。枕邊人居然委身與他人身下承歡,身上大片肌膚裸露在外,紅痕點點。頭髮散亂,滿身是汗,水淋淋的彷彿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不堪入目,不知羞恥,罔顧人倫。
一切不堪的話語都適合眼前這荒誕無稽的場景,白蘇用手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牙齒開閉之間,她嚐到了血腥味。
淚水從指縫流淌下去,她退後默默的關上門。阻擋住門外的光線,房間又恢復了往常一般,昏暗幽靜。
“蘇蘇……”凌楓快速的穿好衣袍,可再怎麼拉扯也沒辦法徹底的遮蓋住那頸部的青紫之色。
白蘇向後推了推,手撐著門,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宛如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稀有的空氣。
小腹一陣抽痛,白蘇捂著肚子,臉上冷汗直流。
凌楓慌了神,連忙施加了掩蓋的咒術,遮了脖頸的青紫之色。一把抱起白蘇就往外走。
白蘇縱使小腹發出陣陣絞痛,也不想讓這個男人再觸碰到自己,奮力推搡著。方纔才經歷過情愛的凌楓,自然也是渾身無力,這一來二去之下,兩人皆撲倒外地。
摔在地上的白蘇,身下滿是赤目的鮮血,凌楓傻了眼。他再怎麼不諳世事,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發了瘋一樣抱起白蘇,去尋醫師。
可醫師一番診治告訴他,凶多吉少。
凌楓後悔莫及,立馬書信一封,帶著白蘇回到了無妄山。
回去之後的白蘇,雖然在千草殿殿主的幫助下,保住了胎兒,可至此性情大變。再也不願意見凌楓,不願意觸碰他,甚至不願意與他假裝恩愛夫妻。
再後來,肝膽寸斷的白蘇產下了凌梔,再後來她日漸消瘦,凌梔十歲時撒手人寰,與世長辭。
同年冬日,凌楓自刎於其墳前。凌梔從此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而靈族人皆傳,凌楓夫婦是多麼恩愛,連同死亡都不能把他們分開。
嘲諷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