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口糖
瞑亦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永遠的離開他,永遠的讓他就此腐爛。
暝城,那個曾經讓人聞風喪膽的鬼城,鴉雀低飛血霧瀰漫。似乎連天空都是暗沉無光,不見日月。終年的陰冷潮溼,讓整個城市都瀰漫着濃厚的腐朽的味道,城內荒涼的除了諸多修士,就是那哀嚎不止的兇屍。
這個城中最多的怕是那成山的屍體,和腐爛的惡臭味。
可就是這麼如同煉獄火海的地方,是瞑亦櫬一生最為牽掛的地方。旁人都道,他們所修外道,傷天害理,對死者不敬。認為暝城中人,大多嗜殺成性,是那妖魔鬼怪唯恐避之不及,惹禍上身。可對於瞑亦櫬而言那些人,是陪伴他成長的親。
他們有血有肉,修的是外道,可能陰氣侵體大多相貌不佳,看起來像個活蹦亂跳的殭屍。可笑起來依舊很暖,他們會再瞑灝高高揚起鞭子時,上前勸說。會給他買糖,買點心。
父親的老相好——三娘,逢年過節的還會掐著她的蘭花指,一針一線的給他縫件新衣。雖然很醜。袖子都大了很多。可瞑亦櫬很喜歡,嘴上喊著:“這麼醜的東西,你怎麼不自己留著,小爺我冬日都能赤條條的!”
可衣櫃裡,只有三娘縫的衣服是整整齊齊的。
陳桉握了握瞑亦櫬的手,眉毛擰成一團:“慈安……”
瞑亦櫬擺了擺手,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百感壓了下去。盯著眼前那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冷冷開口道:“你究竟如何打算。”
那人轉過身來,眼底帶著笑,一改從前的冷漠。洛寒生跟沈晗笙,本就是雙生子相貌無差,只是性格不同,此時洛寒生一笑,倒是十成十的像了。
可惜這笑,抵不到心裏。
洛寒生扔給瞑亦櫬一樣東西,聲音是故意學的沈晗笙:“你無需知曉,安心在此,用陰虎符將那些兇屍好生控制住,即可。”
愣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陰虎符,瞑亦櫬皺著眉:“你把這東西給我,不怕我用來殺了你?”
“你打不過我。”洛寒生眯起眼,眼底是看不見的倨傲“我能屠了暝城全部兇屍,也能屠了第二次。”
後一句,說的輕狂無比,可又讓人無法反駁。瞑亦櫬指節用力到泛白,握著陰虎符微微顫抖,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波瀾。
陳桉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眉頭擰成一條。咬了咬牙,開口道:“洛公子。”
“我在。”洛寒生依舊掛著那溫潤的笑。
陳桉道:“若是無事,我便……”
“洛寒生。”瞑亦櫬猛的打斷了陳桉的話“殺父之仇不能不報,我他日定會親手取了了你的狗命!”
“隨時恭候。”
瞑宮,瞑亦櫬住所——
挑了挑燈芯,噗嗤一聲火星炸開,燒的更旺了些。陳桉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針,瞥了眼坐在床榻上,握著陰虎符發呆的瞑亦櫬。
此番回到暝城,日後的路定然不好走。陳桉本就不支援他趟這番渾水,圍剿夜圭定然兇險萬分。他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何必………
可瞑亦櫬的血是熱的,他有著不安分的心。所讓他一輩子過著耕田種地,讀書賞花的風雅日子,豈不是生生滅殺了他的本性。所以,陳桉應了他。
皺了皺眉,陳桉走了過去出聲道:“暝城的夜晚,怎麼格外冷了些?”
瞑亦櫬抬了頭,見自家愛人抱著雙肩抖動模樣不禁露出笑容:“陰氣太重了些,氣候也就亂了,可要命人天些衣物?”
“不必勞煩。”陳桉紅了耳“抱著你即可,慈安可是天然的暖爐子,冬日裏都熱的燙手。”
從來沒說過如此孟浪之話的陳桉越說聲音越發小了起來。面紅耳赤的不像話,似乎是做了什麼壞事被人當場抓了個現行一樣。
而瞑亦櫬也同樣,眼睛睜的大大的,面帶紅霞,耳根子連同脖子都紅了個遍。模樣真是我見由憐,
二人寂靜無聲的站在那裏,認認真真的臉紅,安安靜靜的呼吸,沒有下一步動作………
若是讓凌梔見到這麼一步,定然要笑的嘴都合不上,這麼輕的調個情都要鬧的臉紅。那若是聽了自己跟洛寒生的孟浪言語還不直接暈了過去?交歡時若是不來幾句,那多枯燥無味?
畢竟若是陳桉如此,旁人還能理解一二,畢竟這陳公子一身書卷氣,看起來白白嫩嫩的臉皮薄兒。可這瞑亦櫬那可是世人眼中的混世魔王,無法無天的。一身邪氣不說還四處惹是生非,活脫脫的小痞子。他能臉紅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良久,陳桉努力的憋出一句話,還說的磕磕巴巴如同結巴:“我…你……就,時間…時間不早了……不如…不如………”
“我……”瞑亦櫬張了張嘴,似乎口中話語很難說出來,不過好在瞑公子憋了出來“可以……暖……”
陳桉:“………”
第二日清晨,陽光微染,給亭臺樓閣,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都鍍上了柔和光暈。洛寒生坐在一處小亭中,仔細擦拭著湛如劍,桌上的無恙用黑布纏繞,安安靜靜的趟著。自從以沈晗笙的身份回到幽谷,洛寒生就一直帶著著兩把劍。
對於洛寒生而言,自己這個同胞弟弟他是恨不得又愛不上。兩人靈魂公用,他能體味到他的心酸,能瞭解他的過去,可他不能原諒他所做的一切。無論如何,這人都是害死凌梔的人,都是一步步處心積慮引導他做出最錯誤的判斷的人。
雖然他甘心入局,做局中人,去屠盡天下人,換一人魂歸。
而要說這世間何人不能恨他,怕就是洛寒生了。誰都可以怪沈晗笙,罵他打他殺他。可洛寒生不行,沈晗笙他的親弟弟,爲了他而死,爲了成全他的一顆熾熱的心,以洛寒生的身份被師尊一劍穿心……
倒也全是成全了他,想成為自己的願望……
一縷銀髮飄飛,落在湛如通透的劍身,印照出一雙通紅的眼。
當洛寒生回到幽谷時,他本以為蘇卿卿——他的母親,就算是再怎麼不喜歡沈晗笙,也不會擺在明面上。當年,他以洛寒生的身份住在幽谷,蘇卿卿隔三差五跑來給他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吃食。像個慈眉善目好母親,洛寒生雖對他擺臉色,可心底還是有些觸動。
直到他以沈晗笙的身份重新面對自己的母親,他才知道,這個女人是多麼的令人噁心。
當日——
“你怎麼沒死?”是蘇卿卿不可置信的從高椅子站了起來,面容扭曲,猙獰可怖。是洛寒生從來都沒見過的兇狠模樣,那神色殺意十足,就像是看著自己的敵人。
洛寒生揣測了一番沈晗笙這時會說什麼,想著沈晗笙對母親的尊重,默默的閉了嘴,裝死。
蘇卿卿揮了揮衣袖,一巴掌抽在洛寒生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像個潑婦一般嘶吼著:“混賬東西!為什麼回來的不是寒生?!是這個畜生?!你個廢物,都讓你好好保護寒生,你是廢物麼?這就是你說的拼死保護他?現在呢??怎麼只有你這個畜生回來啊?!啊!”
是了,他時拼死保護了他……
忍無可忍,洛寒生一把抓住蘇卿卿的手,眸子裡燒著明暗不定的火焰。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洛寒生死死的盯著蘇卿卿:“母親,哥哥是沒了,可你還有我。”
這句話,說的讓洛寒生格外覺得噁心……
“你算什麼東西?!”蘇卿卿似乎很奇怪“沈晗笙”居然趕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語氣是說不出的輕蔑。
洛寒生眸子的色彩冷了幾分,聲音也有些壓抑不住的冷氣,嘶嘶的往外冒著氣:“我不管是什麼東西,都是您生的。現如今我們大計因夜圭就此失敗,母親若想捲土重來,一改這江湖佈局。我們只能修生養息,再大張旗鼓攻回去。為哥哥,報仇。”
“天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下三門之首——暝城,被哥哥屠的元氣大傷。少城主更是下落不明,雖說前幾月有人發現了蹤跡,可打草驚蛇讓他對我們生了畏懼。”
洛寒生眸子冷使空氣都凝結了起來,握著蘇卿卿的手微微用力。蘇卿卿略吃驚的看著他,似乎沒想到“沈晗笙”居然能說的如此。以往只覺得這孩子是個殘次品,提出的意見也沒有好好聽過,都是敷衍了事,或者罵一頓……
“繼續。”見那張格外像自己的嘴停了下來,蘇卿卿開口示意到。
洛寒生微微眯了眼,繼續說道:“眼下,瞑城定然是我們的囊中之物,至於佛陰門……”
蘇卿卿見他提起佛陰門,整個臉都冷了下來,佛陰門,向來是她的禁忌:“你想說什麼。”
洛寒生在心裏冷笑一聲,看來他拜託葉穎查的不錯,幽谷跟佛陰門,怕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寒生對著蘇卿卿行了一禮:“還望母親告知,我的父親——溫槿遊,此時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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