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呼嘯，啪嗒啪嗒的拍在紙窗上，沈晗笙裹緊了身上的狐裘，毛茸茸的軟毛掃著他的臉頰。哈了一口氣，白霧瀰漫，轉瞬即逝，沈晗笙盯著那乳白色的霧氣嘆了口氣。

    已是隆冬，數九寒天，自己陪著哥哥守在無妄山下已經數日。摸了摸自己烏黑油亮頭髮，挑出一縷繞在指間，打著圈的轉動，若有所思。

    嘆了口氣，走出門，敲了敲隔壁的房間，輕輕喊了句：“哥哥，睡了麼。”

    他覺得自己再說廢話，那人出了實在熬不住了會睡一會兒，其餘時間都是抱著虛妄劍，愣愣的出神。雪白的銀髮散開來，再配上那一身白衣，格外的淒冷，就像門外飛落的雪一樣冰冷。

    果然，沒有人理他。

    沈晗笙嘆了口氣，直徑推門而入，復活凌梔的唯一希望就這麼眼睜睜的破碎在他面前，那日他居然紅了眼，像個被搶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放聲大哭。繞是這樣，他也不曾對自己同門師兄弟下狠手，都留了後路。

    也就是那日，他抱著凌梔面目全非的屍體嗷嚎大哭。

    他徹底失去他了。往日還有一個皮囊，可以對他笑，現如今什麼都不剩下了，什麼都沒有了………

    “哥哥”沈晗笙伸手去摸他那慘白的臉“哥哥，跟我回幽谷吧。”

    原本是多情的桃花眼，現在卻黯淡無光，眼神空洞，眼底一片死寂就像是那一攤死水擊不起一點波瀾……

    洛寒生仍由他擺弄著，活像一個被人丟棄的破布娃娃。身材消瘦，全身就好像是個皮包骨，哪裏有之前的豐滿。沈晗笙本想勸他吃點東西，可又想道自己也是多日未滴水未進骨瘦如柴。洛寒生心裏不好受他又何嘗不是，畢竟也是自己仰慕著渴望著的人。

    挑著那完美的下巴，沈晗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張臉就算是跟自己一模一樣可氣質卻全然不同。洛寒生比他多的怕就是那幾分冷漠和幾分默然吧。這世間能讓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怕就是或者只是凌梔吧。

    那個深深埋在心中的人……

    幽幽的嘆了口氣，沈晗笙正開口準備說什麼時，洛寒生懷中的銀色長劍還是發出淡淡的光芒，並伴隨著幽幽的嗡鳴聲。

    洛寒生被虛妄照亮了眼，眼底有著盈盈的微光。神色吃驚，似乎不敢相信，虛妄慢慢飄了起來，立在他面前，顫顫巍巍的散發著光芒，時而微弱時而強烈，似乎是受到了什麼人的召喚。

    洛寒生起身想跟著那虛妄劍一同出去，可虛妄就這麼飄著微微的發光，再也沒了動作。手指微微彎曲，洛寒生難得眼中滿是狂熱，他有預感虛妄定讓是收到了什麼東西的召喚，而能夠召喚這即將修成劍靈的仙器，唯有他那已經沉寂的主人了。

    拍了拍洛寒生的肩膀，讓他稍稍冷靜一下沈晗笙開口道：“哥哥，冷靜一下，若是師尊真的回來，在知道了哥哥的所作所為，你以為你還能和從前一般，留在他身邊？！”

    聲音如同一跛涼水，澆滅了洛寒生的滿心熱情。是啊，若是凌梔知道了，知道了他帶人屠了無妄山半數弟子，又滅了玄真宗，諸多大逆不道人人唾棄的事情他都幹了，為的就是把他換回來。那凌梔，可能會崩潰吧。

    他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那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皎皎君子如遺世明珠一般的存在若是知道自己是這樣被人喚醒，那……

    洛寒生不敢去想，以凌梔的性格只不等先宰了他，再自殺，以死謝罪。手指摳住頭皮，洛寒生十分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髮，似乎想把著滿頭白髮盡數撤了下來，換回那原本柔順的秀髮。

    可這一切，都是再也回不去了啊。。。

    朝如青絲暮成雪，他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洛寒生抬眼，眼底的堅定嚇得沈晗笙背後一涼，果然他又繼續說道：““若是師尊真的回來，那我就讓他親手殺了我，以此謝罪。只要他能回來，我只要他能回來……”

    洛寒生緩緩的跪了下去，顫抖著說著，看著那漂浮著的虛妄，心裏滿滿的甜膩。

    他就要回來了啊，可惜，他不能在陪他度過此生了，他再也不能撲入那人的懷抱嗅著他身上好聞的花香，聽著他的心跳了……

    “不。不會的！”沈晗笙彎腰，捧著他的臉眼睛紅紅的說道：“你能的，哥哥你可以在入他懷中，可以再聞到他身上的花香。哥哥，你可以的。”

    只要，只要你以沈晗笙的身份活下去。

    洛寒生慘淡一笑，眼中霧氣瀰漫：“怎麼可能，他怕是再也不想看見我了，犯了如此大逆不道的重罪，無論什麼理由他都不會再原諒我了。”

    沈晗笙跪了下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哥哥，聲音顫顫的似乎有些壓抑著什麼感情：“哥哥，你信我。哥哥你以沈晗笙的身份活下去吧。我帶你去死。”

    我代替你，去那無間地獄走一走。

    洛寒生僵了僵身子，伸手環住那一樣消瘦的腰：“開什麼玩笑……”

    沈晗笙往他肩膀上蹭了蹭，像個撒嬌的貓兒，緊了緊抱住他的手：“哥哥，我就要死了啊。”

    雙生子，供用一個靈魂，可是他的靈魂是不完整的，殘缺的。再他們那心狠手辣的母親眼中，他沈晗笙永遠是個失敗的半成品。他那母親最愛的是自己的哥哥，他高大，帥氣，靈力浩如煙海，連綿不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是她的完美作品。

    可惜啊，唯一的不足就是這個兒子天生反骨，不曾聽從她的命令。且，愛上了一個男人——他的師尊。整顆心都給了他不說，只要是凌梔有關的事情他都要去參與去保護。

    當然，能威脅他的也只有“凌梔”。蘇卿卿，他們的母親就是這樣想的，借“血陣”之由，讓他幫她奪了上三門，一統江湖。

    既然有了如此完美的作品，對於蘇卿卿而言，半成品就是她人生的一個汙點，令她痛恨不已。所以，那日陽光明媚，微風陣陣，她把自己的小兒子召喚到了跟前，揉了揉他的頭髮，看似溫柔體貼給他從未擁有的溫暖時，給他下了劇毒。

    旁人不知，可沈晗笙是誰，養的蠱蟲怕是比蘇卿卿見得都要多。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沈晗笙咬著牙給自己身體裡種下一個有一個蠱毒，以毒攻毒。

    可時至今日，他再也壓不住母親親手送他的一記毒藥。

    “哥哥，我就要死了。”

    一句話炸的洛寒生頭皮發麻，想一把推開他檢查一二時，沈晗笙重重的壓住他，說道：“不要。”

    洛寒生皺了皺眉，雪白的長髮掉落幾縷，遮住了他的眼：“你……”

    沈晗笙蹭了蹭他的臉頰：“你聽，聽我的心跳。”

    聞言洛寒生只得靜靜的聽著那人的心跳。再也不是鏗鏘有力的跳動，而是一下又一下微弱的抽動，不知何時就要跳著斷了弦一般。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說具體點，這已經是病入膏肓之時。

    “什麼時候的事情。”洛寒生悶悶的說道。

    對這個弟弟，談不算喜歡，也談不算恨。師尊是他殺得，也是他救的。他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他對他的情感，極其複雜，複雜到他自己都不懂，只是允許他跟在自己身旁。日日夜夜過去，洛寒生可悲的發現他似乎有些離不開他了。

    沈晗笙輕輕的笑了笑：“在哥哥答應母親的合作時。”這整個靈族，也只有他母親能做出來如此靈巧的毒了，天時地利人和，算的好好的。若是凌梔真的重生，此時洛寒生應該離開了自己，孤身一人，就算死在外面也是悄聲無息，無人收屍。

    可惜，百算獨一漏，漏了那妖豔的淨蓮君，一把大火把一切燒的乾乾淨淨。

    洛寒生給他順了順毛，就想凌梔安慰他一樣：“可有解？”

    “無。”

    “可……”

    “哥哥~”沈晗笙打斷道，眼底笑的一臉純淨，就如同天山雪蓮一般乾淨透頂：“沒救啦，哥哥。你聽我的好不好，聽我的以沈晗笙的身份活下去。隨哥哥怎麼胡來，就算師尊回來哥哥強行擄走，世人也不會說什麼。因為，沈晗笙就是這樣的。”

    死一樣的沉寂擴散在兄弟周身，他們就像那瀕死的魚，相互吐著水，苟且偷生。洛寒生心思百轉千回，不停的蠱惑自己，不停的阻止自己。良久，虛妄應召離去，捅破了屋頂，木屑淅淅零零的飄落下來，漏下一縷月光，沈晗笙摸了摸自己哥哥一樣的臉，不捨的說道：“哥哥，別怕。”

    說完起身離去，獨留洛寒生一人呆坐於原地。

    洛寒生顫抖著，瘋狂的摳著地板，抓出幾道血痕。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狠狠的砸像地面，心裏鈍鈍的疼，他覺得他又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他想去追上那個離去的少年，可無論他怎麼努力發現都沒辦法站了起來，雙腿麻木的讓他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原來方纔的一頓交心之談，沈晗笙給他下了蠱毒。

    “竺郎……”

    “竺郎啊……”

    他低低的喚出那人的字，聲音嘶啞而又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