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梔快速的想無妄山的方向飛去，火急火燎的希望下一刻就到了那無妄山，第一次如此如此迫切的想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

    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怕烈火焚身受盡著世間苦楚，他也義無反顧。

    只要能讓他再回到，洛寒生的身邊………

    只要他能再抱一抱那洛寒生，溫暖他已經冰封的心……

    這邊凌梔心急如焚，這邊洛寒生心如死灰。面無表情，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著。梔子不知道躲去哪了，一到黑夜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夜晚裡溫度漸漸涼了下來，洛寒生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冷風吹的他有些冷，尋了許久也沒找到一塊供他遮風的山石。光禿禿的一片黃沙，只有漫天飛舞的沙土，宣示著這片天地的主權。

    裹緊了衣服，洛寒生想到，這漫漫黑夜，何處纔是他的安身之處啊……

    又過了許久，才尋到一塊算是能遮風的山石，脫力般的靠了上去。三天滴水未進，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是快扛不住了………

    不是他窮困潦倒到一碗湯水都買不起，那被他細心收起來的“界”裡面的財物還是相當可觀的。可他不敢用，也不敢去看“界”他怕那本來如血一般的寶石黯淡無光，告訴著他著那人再也回不來的事實。

    沒有“界”他就沒有了錢帛，就這樣倔強著睡在野外，吃自己抓的野食，如此這般，苟且偷生。

    若不是有著“他一定會回來的”執念，洛寒生怕是真的會隨他去了。漫無目的的遊蕩在這世間，努力剋制那無盡的思念。壓住那些嗜血的願望，洛寒生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冷靜自持，心懷天下，為祥瑞之兆的洛子鸞了……

    把自己縮成一個團，努力裡的抱緊自己。洛寒生覺得，只有這樣緊緊的抱住自己，纔會有一種凌梔還在身邊的，還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錯覺。

    就這樣安靜的躺著，黃沙拍打著臉頰，打的洛寒生生疼。明明很累了，卻不敢入眠，害怕再次入夢，受那錐心刺骨的疼痛。

    “哥哥，你就這麼沒用麼？”清冷的男聲響了起來，洛寒生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呵，一樣的面容，月光狡黠照的那人周身一圈柔光。那人笑意森然，居高臨下的盯著落魄的洛寒生。

    洛寒生閉上眼，把頭重新埋在臂彎裡不去理他。

    “洛寒生！”沈晗笙飛身下來，一把抓住洛寒生，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捏著他的衣領“你這樣半死不活的！是給誰看？！”

    “你來找我啊！殺了我，是我殺了你的師尊！是我把凌梔魂魄擊碎！你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找我！！！”

    沈晗笙怒吼著，宛如垂死掙扎的籠中困獸，眼前這人如此這般死氣沉沉讓他覺得十分潰敗，他本以為殺了凌梔他親愛的哥哥一定會提著那把虛妄，狠狠的貫穿他的身體，懲戒他侮辱他責怪他。

    可他沒有，他僅僅是屠了暝城所有怨鬼，唯一過分的就是把瞑氏族人屠了乾淨。除此之外，他沒有去幽谷，也沒有來找自己的麻煩。

    洛寒生眼前渙散，那雙漂亮的眼眸失了原有的神采。

    “為什麼？！！”沈晗笙狂吼著的問道：“哥哥？！你殺了我啊？殺了我，你就可以為凌梔報仇！你……”

    “殺了你？”洛寒生冷冷的看了過去。

    “將你碎屍萬段。”

    “將你萬箭穿心。”

    “還是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

    洛寒生步步緊逼，咄咄逼人。一時間他的氣勢略微壓過來沈晗笙，沈晗笙被他逼問的連連後退。

    洛寒生所說的，正是他這些日子，所幻想的。所狂熱的期待著，每天想著自己的哥哥，提著臉尋上自己，他就異常的興奮，想著無恙的劍刃一刀一刀的凌遲自己，他覺得這一定是世界上最為美妙的事情。

    “哥哥”沈晗笙笑著抱住了他，強硬的摁住他的頭，在他耳邊呢喃“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就為師尊報仇了。”

    “呵。”

    洛寒生嗤笑這，不反抗也不順從靠著他的肩膀。兩個相貌相似的男子，相擁於月下，月光撒下，將他們籠罩在一起，讓他們合二為一。就想以前一樣，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洛寒生痛苦的閉上眼睛：“你以為，我為什麼不殺了你。我無時無刻不想宰了你，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液。”

    “對啊，哥哥你就這樣，這樣對我。”

    “竺郎，我問你。”洛寒生脫力的靠在他肩上，顫抖著身體說道：“你是不是我。”

    “哥哥……”

    “說！”

    “誰告訴你的”沈晗笙把頭埋在他發間，多日未清洗他也不嫌棄。兩人如同交頸的鴛鴦，相互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暖。

    洛寒生苦笑一聲，果然啊他沒猜錯。為什麼沈子竺會那麼輕易制服師尊，為什麼師尊仙逝後夜圭沒有出世，為什麼他一個從未上過無妄山的人，會使出無妄山的不傳之技。

    因為，他就是洛寒生，他就是自己啊…………

    “哥哥，我是你可又不是你……是我殺了師尊，不是你。”沈子竺緊緊的抱住洛寒生低聲說道。

    “竺郎，殺師尊的，是你，也是我。”

    “你是主謀，而我是幫兇。沒有我的記憶，你怎麼可能傷的了他。”

    “哥哥，你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就解脫了。”

    洛寒生輕輕的推開他，看著自己一樣的臉，慘淡的笑了笑：“給我講講，以前的事情吧。講講，我們為什麼會分開……”

    “……”

    “好。”

    幽谷，下三門排名第二門。擅長蠱毒，巫術等陰邪之力。是下三門中唯一的鬼族直系，幽谷最是擅長用秘術秘法違背天理人倫，逆天改命。也因此獲得了一大批的追隨者，誓死效忠，沒有人能抗拒長生不老。

    哪怕，會付出異常沉重的代價，不人不鬼的苟延殘喘於世上。

    幽谷谷主，觀面相是一位極為溫柔的女子，名喚蘇卿卿。如同那江南水鄉養大的少女一般，名字軟糯甜膩，光聽名字就讓人心生好感。

    可惜，為人狠毒哪怕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也是一樣。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十月懷胎，蘇卿卿誕下兩子。可常年修行陰毒之術，必定會傷到孩子。所以，沈晗笙夭折了。可她蘇卿卿多麼驕傲的人，她不會允許自己誕下的孩子是個死屍。

    於是，幹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蘇谷主動手了，他將健康的洛寒生的魂魄用秘法一分唯二。再加以培養，呆七七四十九日後，重新放入冰凍的幼子的肉體內。

    逆天改命，將之人的命，分成了兩份。其代價，就是她自己的一半靈魂。

    洛寒生的靈魂天生強大，就算分出去了一般也能自己慢慢恢復，而沈晗笙不行。哪怕哥哥給予了他一半的靈魂作為養料，他那一抹殘魂也紋絲不動，彷彿下一秒就會魂飛魄散。

    蘇卿卿咬了咬牙，割過刀劃過自己的軀體，自己一半的靈魂也分了出去，用秘法滋養著。終於讓“沈晗笙”重生於世。

    可某種意義上，沈晗笙就是洛寒生的一部分。

    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只因爲一個瘋女人的瘋狂決定，讓他們變得不再完整，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蘇卿卿當然不是白白製造出沈晗笙，她將那天賦異稟的洛寒生送到了無妄鎮，秘密派人暗地裏保護著幼子。

    算準時機，向護城河投毒，引無妄山弟子下山。本以為來的會是其他長老的掛名弟子，哪知道來的居然是無妄山的首席弟子——凌梔。

    蘇卿卿欣喜若狂，偷偷再洛寒生的吃食中投了更多的毒，扔在街道上。果然不出所料。凌梔把他帶了回去，好生照料不說還收了徒弟。

    蘇卿卿見魚在上勾，心滿意足的回了幽谷，去好生培養沈晗笙。可漸漸的她又開始後悔了，沈晗笙看的見洛寒生的記憶這點她是知道的。

    可她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有感情的。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十月懷胎含辛茹苦，而非常人所能體味。看著沈晗笙繪聲繪色的描述著“夢”，她後悔了，後悔把這麼個乖巧可愛懂事的孩子送到別人身邊。

    久而久之，她漸漸厭惡了沈晗笙，不再見他，不再聽他那光怪陸離的“夢”。

    後來，沈晗笙知道，另一個自己活在無妄山，他很幸福，很開心。有很多人愛，被人寵著不用被丟在蠱蟲堆裡，不用天天吃那噁心蟲子。沈晗笙很喜歡這個哥哥，很想成為他，他覺得哥哥一定會很喜歡自己。

    後來，他知道，他就是他，他二人就是一體。沈晗笙就瘋狂的恨上了自己，迫切的想要洛寒生殺了自己。

    殺了自己，他體內那屬於洛寒生的靈魂，就可以徹底回到了洛寒生的身上。

    從此以後，他就是洛寒生，成了他的一部分，成為他做夢都成為的人。

    自此以後再也沒人，能把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