瞑亦櫬用另一個完好無損的手捏了捏眉心，覺得氣的頭疼，這人真的可以遲鈍到如此地步？！要是以前那個流氓的瞑亦櫬怕是早就上去把人打一頓好好的出口惡氣纔好。

    眼瞅著瞑亦櫬那個委屈氣憤的樣子，陳桉默默的向後靠去，不知道自己剛剛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還是牆角種蘑菇比較好，惹不起惹不起。

    “你，眼睛看不清？”瞑亦櫬冷靜下來，要真說生氣，自己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只是活活氣死自己而已………

    自己命真的硬啊……

    陳桉聽人叫他，連忙抬頭，欣喜的說道：“對的，對的。我眼睛看不見，慈恩真的不怪我，你不生氣了吧？”

    “你這個表情可不像是眼瞎……”瞑亦櫬翻了個白眼，因為疼痛現在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些，聽著有氣無力。心裏卻默默盤算著，什麼時候給他磨個水晶鏡，讓他視力無礙………

    “怎麼弄的？”瞑亦櫬問道。莫不是打孃胎裡來的，會遺傳？

    這時陳桉默默的捏緊了拳頭，聲音也小了起來：“小時候不聽話，被人揍傷了眼睛。父親無能，找不到靈丹妙藥，一來二去也就耽擱了，也就是晚上的時候看不清，沒什麼大礙。”

    聲音悶悶的，沒什麼精神，似乎在隱瞞著什麼。瞑亦櫬多麼機靈，自然是知道事情絕不是陳桉說的那麼輕描淡寫。暗地裏罵了陳家祖宗十八代，同時慶幸著陳家被屠了滿門。開口道：“沒事，他們都死了。”

    陳桉苦笑：“是啊，都死了，可是慈恩，我還是，還是流著陳家的血啊…我雖然恨他們，也巴不得他們去死，可我從未真正想傷害他們……那都是我的親人，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我那小侄兒才三歲，陳家最小的也才幾個月，你……你們是怎麼下得去手啊！”

    “我……對不起…我，我只能保住你這一脈……”

    瞑亦櫬覺得自己蠢死了，半點好聽的都不會說。陳家被他們下三門所滅，陳桉就算在恨陳家也是陳家的一份子，陳家突然沒了，他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你能保住我和我父親他們，我就很感謝你了，錯不在你……”

    “睡吧，以後的路不好走啊……”

    一夜無話，陳桉一整夜都在做噩夢，夢見陳盈盈渾身是血撕心裂肺的質問他為什麼要把瞑亦櫬，也就是蘇慈恩帶入陳府，又夢到陳老爺子曾經對他的賞識有佳，後一下子身首異處，滾燙的血噴了他一臉……

    夢裏都是去世的親人，人人都指著他，謾罵，侮辱，有那麼一瞬間，陳桉覺得他們死了，纔是最好的……

    掙扎著從夢中醒來，陳桉喘著粗氣，嚇得滿身大汗，卻突然發現自己被人緊緊的抱在懷裏，那人埋首在他發間，似乎還在顫抖著。

    離得近了，陳桉也看到那現在被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左手。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自己也是什麼時候被人抱在懷裏了，可能擔心的事終於解決了瞑亦櫬醒了過來，自己也就放鬆了下來，睡的死了點吧。

    “陳桉。”

    “嗯嗯？”

    “你做噩夢了。”

    “啊…沒事的。”

    “你在喊著，盈盈對不起。一直，一直在喊著對不起……渾身冒冷汗，手也在亂抓著。陳桉，我害怕。”

    “……”

    “我幫你殺了沈晗笙，你能不能不要怪我，不要離開我。”

    這人怎麼滿腦子打打殺殺，沈晗笙他要是打的過殺得了，他們二人會躲這裏躲這麼久？！

    陳桉汗顏，覺得好氣又好笑，同時又覺得有一些安慰，往日他怎麼做噩夢都不會有人把他抱在懷裏，現在，怪難為情的……

    拍了拍瞑亦櫬的右手，安撫是的摸了摸，說道：“你不多想了，好了吧？”

    “不要！”瞑亦櫬搖頭，抱的更緊了些說道：“陳桉，你答應，答應我好麼？”

    “好好好~我答應你，好不好？”

    幾番哄勸之下，瞑亦櫬才鬆開了他，沉著臉不吭不嘰的坐著。又是委屈又是氣憤，賭氣的樣子就像是個吃不到糖的孩子，可惜人高馬大的三尺男兒，這樣撒嬌賭氣，著實有些反差萌……

    這可是堂堂瞑城的少城主啊，此時哪裏有謠言裡傳的混世魔王的樣子？

    陳桉笑了笑，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睡得不舒服，腰都開始疼了，這都是什麼事啊！活動開來，向瞑亦櫬伸了手，嘴角笑的十分寵溺。

    原本昏暗的靜寂之地，此時瞑亦櫬卻彷彿看到了漫天星空，如此閃爍耀眼，晃的他生氣都忘了，伸出手被人拉了起來。

    “好啦，我們改出去了？”陳桉笑這說。

    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險阻，今後都要一起走了。

    瞑亦櫬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陳桉的眼睛，反應之迅速完全不像才被重創的模樣。如此情景，若是落在陳桉的眼中，那怕是又要暈一次纔好……

    暝城，從今日起，就沒了……

    “發生了什麼麼？”陳桉好奇的問到，隱隱覺得可能發生了什麼，瞑亦櫬才反應這麼大。說完伸手就去拉遮住眼睛的手，抬眼望去，大驚失色。

    強忍著噁心的感覺，陳桉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瞑亦櫬，慢慢的去牽他的手……

    “慈，慈恩……你別這樣……”陳桉喊道，瞑亦櫬這個樣子著實令人害怕，整個人臉色蒼白，雙目通紅死死的盯著前方，如同邪神一般，渾身靈力不受控制的外溢。

    此時的暝城的天都被染紅了，他二人面前單膝跪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靜寂之地的入口，高大威武恍若戰神降世。

    那人，就是瞑灝。

    瞑灝死了，身上傷口大大小小數百起，最為致命的是哪胸口上的一劍，似乎被人來回捅了數次，所在之處，鮮血四流，染紅了些片土地。

    瞑城城主沒了，瞑城所有兇靈也沒了，屍山血海，惡臭連連。隨著風飄到更遠的地方，告知世人，一代仙門就這樣被屠了城……

    陳桉屏著氣，走上前，讓瞑灝的屍身躺了下去，移動的時候一物從他衣袖摔了出來，四分五裂。

    那是，一枚長生玉佩。上好的溫玉刻成的長命鎖的樣子，一般是用於祈求子孫的平安……很顯然，這是瞑亦櫬的。鎖上刻了他的名字。

    看到這一物，瞑亦櫬跪了下去，盯著摔成兩瓣的長生佩，嘶啞著嗓子，聲音都抖了起來說道：“我小時候，命硬，出生時百鬼來襲，天定的陰煞之命，剋死了我母親。這長生佩，就是父親親手為我刻的，為的就是讓我好好活下去……”

    “慈恩……”

    “我知道，我知道我命不好，克母克父，可老頭他命比我還硬。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他一個老王八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死……”

    陳桉跪在他身旁不知道怎麼接過話來，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瞑灝他的父親一直都是瞑亦櫬最為敬重的人……自幼喪母，瞑灝又當爹又當媽的把他拉扯大，論感情這世間怕是無人能敵。

    瞑亦櫬繼續說道，聲音不帶一點感情：“他還說了，日後我若是娶了媳婦，就遣散瞑城眾兇靈，讓他們自己出去禍害別人的。帶著我跟我的妻子，一同歸隱山林。後來我就帶了你，去見見他。他還說了了，瞑城是諸位先輩一手經營起來的，卻畢竟有違天理，他不讓我做著千古罪人，就自己來。親手毀了暝城千年成果……”

    “可他，怎麼就不去做了呢……”

    “這個老東西，他騙我…”

    陳桉伸手抱住住瞑亦櫬，慢慢的順著毛。他不知道說什麼，也許外人看來瞑灝或者說整個暝城都是下流不堪人人厭棄的存在。如今瞑城被屠，瞑城主身死，可能是一件大塊人心的事情。可對於瞑亦櫬而言，沒的是他的家，死的是他的父親。

    陳桉準備小心翼翼的開口安慰他，卻發現了手上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水。

    縱使斷手斷指，被蠱毒噬心之痛的時候，都不曾掉一滴淚的瞑亦櫬，哭了……

    不知道怎麼開口，陳桉就這樣，兩人相擁著跪坐了一天一夜。陳桉凡人之軀居然沒有抗住了，他滿心就想著，我要陪著他陪著這個小時候陪伴過自己的人……

    良久，瞑亦櫬顫顫巍巍的起身，扶起身旁的陳桉，一言不發的走到自己父親旁，規規矩矩的磕了頭，行了禮。陳桉見狀也又跪了下去行了禮，心裏唸叨著，瞑伯父，雖然可能世人覺得你死了是大快人心，可慈恩捨不得你，我，我也捨不得你，原來你就是小時候救了我的叔叔。瞑叔叔，不，雲辰叔，我會好好照顧慈恩的。你放心，放心，就算我死也要護的他一世周全。

    安葬了瞑灝，瞑亦櫬整個人都自閉了起來，陳桉生怕他憋出了毛病來，一路上用盡心思去逗他開心，活脫脫跟抽了瘋一般。

    可瞑亦櫬既沒有開心，也沒有嫌他擾人清淨，只是默默的看著，不言也不語。就好像一個木頭人，除了夜晚二人躺在床榻之上，這人一定要把陳桉抱的緊緊的，似乎怕他跑了一樣……

    終於一個月過去了，陳桉嘴皮子也磨破了，心一橫，把瞑亦櫬壓在身上，勾著下巴問道：“瞑亦櫬！你這麼頹廢是給誰看？！你可還記得，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