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生盯著眼前修長的手指，愣了愣。心裏想著推開他，不要他的憐憫。可身體的反應卻比他快上了那麼幾分，不由分說的伸手抓住了那支手。

    手指糾纏那一瞬間，洛寒生明顯的感受到了那人僵硬，下意識的想要抽了回來。可又被人牢牢抓住。

    “給我點時間。”

    凌梔低聲說道，他還是不敢去面對如今的洛寒生，更是不知道如何去跟他溝通。不敢去觸碰他，去與他如同平常那樣的交談。

    可他離不開他，更不會拋棄他，不在心悅於他。

    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一個，曾經被他弄的傷痕累累，如今又握住他手的人。

    他的負罪感，愧疚之情。第一次達到了頂峰，攪的他心神大亂，頭痛欲裂。

    “嗯。”

    良久，這個字眼才從洛寒生嘴裏擠了出來。如同一聲悶雷，砸在凌梔的一口，讓他原本有節奏跳動的心臟，“噗通”一聲，漏了一拍？

    行至大殿之上，他不卑不亢的盯著那高高在上的天墨軒道：“不知殿下，此為何意？”

    從諸位大臣的神色，他可以猜出，在場的除了些訊息不靈通的人，尚且不知道他自己已經復生外，其餘的倒是神色無異樣。

    想來他兩次如此招搖了回了天族，被人知曉怕也不是什麼壞事。

    “阿梔，可知道你這具肉身。從何而來？”天墨軒負手而立，冷冷的的說道。

    凌梔一身破破爛爛的，小腹前的衣衫還破了個大窟窿，他摸了摸手指間的界，從裡面取出個火紅的披風，神色自若的給洛寒生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彷彿他就是這裏的客人，可以爲所欲爲，絲毫不用忌憚避諱著什麼。對天墨軒的話，不理不睬。

    晾了天墨軒好半天，久到那不輕易動怒的少年臉上，出現了慍色才遲遲的開了口道：“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喚我凌梔就好。在下此生名喚凌梔，字鳳之。”

    答非所問，他的本領倒是高。

    “呵呵呵……”天墨軒尷尬一笑“阿……凌公子說笑了。”

    凌梔挑了挑眉，斗篷之下的手動了動，悄聲無息的給自己換了身乾淨衣物。

    順路給洛寒生也換了一套。

    幽幽的解了斗篷，凌梔道：“我肉身……”

    故意頓了頓，尾音拖長，勾著人的興趣。他低聲笑了笑，收了手上的斗篷道：“我自己大馬路上撿的，你信不？”

    “你——！！”一名大臣，白花的鬍子吹上了天，顫抖著手指著凌梔，抖得很得了癲癇一般。

    彷彿下一秒，老頭子就要被他氣的撒手人寰一般。

    凌梔挑著眉，微微一笑道：“嗯？怎麼，林長老，你還沒死。多少年了，我磐涅都磐涅了兩次了。”

    語氣刁鑽惡毒，就如同從前一般，驕傲放縱，不可一世。

    洛寒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

    方纔他差不多回憶起了有關眼前這個朝夕相處之人的大部分記憶。也差不多可以理解為何這人一直躲著自己，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

    從前的事情，如同過眼雲煙，他不想去計較。因為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都是他願意為之付出的。

    只要那人好，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呵。”天墨軒收了溫和的笑容，冷哼一聲道：“凌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服從管教。既然你不知，不如就讓洛公子說吧。”

    “他說什麼？”凌梔冷聲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腳步下意識的移動，擋在了洛寒生身側。讓他本就嬌小的身體，完完全全的被自己擋了個嚴實。

    天墨軒轉了身，負手而行，背對著眾人，緩緩登上了一旁的高座——屬於帝君個帝后的位置。

    “他不知道？他可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明瞭。對吧，靈兒。”

    天莫言被身後的彥諾死死的按在座位上，捂著嘴不讓他發出一丁點的聲響想讓他冷靜下來，別去跟這人對峙。可天莫言就算是現在中了毒，靈力被封，可身手還在。

    用力的掙扎了幾下，狠狠的在彥諾手上一咬，嘴角帶著血罵道：“混賬東西——這位置！豈是你能指染的？！”

    天月兒動了動手指，蓄勢待發，倘若天墨軒出手。她有一定把握能夠攔住他，保證天莫言的安危。

    恍若未聞的坐了下去，少年翹起腿，一手撐著下巴，嘴上掛著全然不同的笑意——那是來自野心家心底的笑容。

    “馬上就是了。”

    “寒生啊，是你自己說，還是讓天靈兒說？”

    在看到洛寒生和凌梔那一瞬間，天靈兒就放棄所有的掙扎與幻想，靠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空洞的雙眼看著雕花的房頂。

    洛寒生擰著眉頭，僵硬著臉，陷入了沉思。

    “我說吧……”

    少女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失望，她冷笑一聲道：“為難他做什麼，沒我的同意，他怎麼會做。”

    見天靈兒出了聲，天墨軒的眉尖微微的簇了一下。

    他本意就是讓洛寒生開口，讓天靈兒嘗一嘗被人揹叛的滋味。

    可哪知少女已是心如死灰，放棄了所有的辯解。啞著嗓子開了口，嘴上掛著頗為嘲諷的微笑，半分神色都不願意給他。

    在雲狸的攙扶下，緩緩的站了起來，俯視著一眾大臣。那一瞬間，底下凌梔彷彿看到了從前的天靈兒。

    天驕之子，無懼無畏。

    “諸位，”天靈兒語氣少了平日的嬌俏，死氣沉沉的讓人心中有些壓抑“若是想問我的罪，大可不必如此麻煩。直接殺了我，亦或是碎了我的魂魄即可。”

    “靈兒……”天莫言盯著少女孤寂的背影喃喃道。

    手握成拳，憤恨的砸了砸白玉做的椅子。

    若是自己當初不那麼大意，不那麼信任他人。現在天靈兒也好，天月兒也好都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不怪你。”天月兒目視前方，語氣還是帶著冰碴子一般冰冷。

    “我們都太相信彼此了。”

    天族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們相信著自己的夥伴，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背後託付與人。更是將自己全部的秘密，全盤托出，把對方當做自己一般信任著。

    這才被人在背後捅了一刀子，誰曾想從前並肩作戰的隊友，會如此對待自己。

    “希望天墨軒對靈兒有情，不然………”

    這些個罪名，足以讓天靈兒生不如死。

    天靈兒道：“想聽故事麼，我講給你們聽。”

    當年凌梔被夜圭打成重傷，直接陷入磐涅。人型早就維持不了，成了縮成一團的小鳳凰。

    傷口流著止不住的血，天靈兒和天墨軒用了諸多放法也不見得好轉。可大戰在即，玄鳳營不可群龍無首。

    後來小鳳凰成了幾日，就開始進入涅槃。

    鳳凰涅槃乃是浴火重生，需要回到鳳族的神域，受那三昧真火的灼燒，方可化形成為一顆鳳凰蛋。

    可凌梔當時受了屈辱，心神不穩，磐涅更是最是忌諱心思不靜。一時不差，三昧真火入了體，燒的他慘叫的出了聲。

    雖說這鳳凰是不死鳥，玄鳳更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可磐涅的時候，也是有魂飛魄散的可能性。只是玄鳳的心神較為堅定，一般是不會出現這個問題。

    可凌梔就是這麼倒黴，撞上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魂魄被三昧真火燒的支離破碎。

    按理說他應該就這麼的完蛋了，亦或是說就此魂飛魄散。

    可有人捨不得他……

    當小青鳥跪在天靈兒門前時，頭磕的頭破血流，他本就是一個低賤卑微的禁臠，只是個暖床的玩物。

    可他卻對凌梔動了真心……

    天靈兒本是拒絕的，因為一切自有命數，她心裏縱使再怎麼難過，再怎麼悲痛不已，也不願意做著違背天理的逆天之事。

    可當那少年滿臉是血的看向她，一身單薄的衣衫被雨淋的溼透時，她心軟了。

    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洛寒生付出的代價就是他與鳳玖梔的全部記憶，包括他的神獸之體……

    天靈兒逆天而行，生生將那破碎不堪的靈魂粘合在一起。千挑萬選的送去了靈族，讓鳳玖梔藉助靈族人的身體安養魂魄。

    並默許紅蓮隨行，守在無妄山，等著那人的甦醒。

    可這事兒，是要遭受天譴的。

    落雷劈向天靈兒的一瞬間，她也是怕的。可她並未感受到一分一毫的痛苦，只是問道了一股刺鼻的燒焦的味道。

    洛寒生替她受了這道雷刑，肉體被燒了了焦爛。靈魂也受了重創，奄奄一息。

    本就是分去一魄作為養分滋養著凌梔，就算青鳥天生靈魂之力強於其他神獸，可這天譴也是要了他的命。

    看著奄奄一息的洛寒生，天靈兒咬了咬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抽了洛寒生的魂魄，用咒術將其黏在一起。

    當時給鳳玖梔找的容器有三處，一處因為是女兒身天靈兒才放棄了，另一處也是鬼族的下三門，天靈兒膈應的慌也放棄。

    百般思量之下，她將洛寒生送去了下三門的幽谷。讓蘇卿卿做了他的母親，這也是天靈兒最是後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