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菸區，薛洋點燃一支菸，看著樓下螞蟻般小的汽車在道路上疾馳。

    去年夏天，他以優異的成績從A大畢業，但他放棄了保研的機會。母親的身體漸差，積勞成疾的她比同齡人蒼老太多，尤其是一雙眼睛，因為日夜工作逐漸模糊，難以勝任原本的刺繡工作。所以薛洋只想早點進入社會，早點賺錢養家。

    好在，他成績優異，畢業後便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度過試用期也就留了下來。也把母親接來了A市照顧。

    這份工作的薪資待遇在A市也屬中上，但以薛洋的本領去更繁華的城市工作，領著更高工資的工作中的是可以找到的。他的同學曾向他推薦過，外省的一些公司也向他丟擲過橄欖枝，但他都沒有答應。

    A市，這座充滿了他回憶的城市，曾想過要逃離的城市，卻又讓他留下。他不知道他留下的意義，也許是想要在這座城市的某條街上，某個時間，再遇到某個人。

    只要還在這座城市，也許還會相遇吧。可是，明明心裏恨透了那個人啊。

    也許，我只是想要一個解釋吧。

    一支香菸燃盡，薛洋又點了一支。自從那人走後，自己的煙癮愈加的大了起來。好像只有這煙霧可以緩解內心的痛楚。

    抽菸處一般只有男生纔會來，但此刻卻來了一個女人。

    瑤瑤穿著一身精幹的職場女性標配的黑色短裙，紮了個雙馬尾，懷裏抱著一沓資料，精爽幹練，又清純可愛。

    吸菸區此時只有薛洋一個人，見瑤瑤進來，他連忙想滅掉手中的煙，卻被瑤瑤攔下。

    “哎，不用，我不討厭煙味。”瑤瑤笑著看著薛洋。“你是我們公司吸菸最多的人，我聽其他男同事說你一天都兩包左右的，很奇怪的是，你牙齒竟然沒變黃。”

    薛洋把手中的煙向身後藏了藏，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實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誇張，至於牙齒，每天刷牙，抽完煙就嚼口香糖，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吧。”

    薛洋笑笑，漏出整齊的大白牙。又突然愣住，記憶裡，有個男人，也誇過自己牙齒。

    看著眼前剛還正常玩笑的男人突然又呆愣住，瑤瑤卻見怪不怪。

    去年，她也是畢業生大軍裡的一員，和薛洋從面試時就認識。她不是A大那種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沒有薛洋那樣的成績和業務能力，所以不論是面試還是試用期，甚至是現在正式工作了，她都依舊兢兢業業，一絲一毫不敢怠慢。

    可薛洋不同，他彷彿是天生就會工作一樣，底子又好，主要是心態好，從未見過他為工作上的某事煩惱過，即使有困難，他也不會皺眉頭。人又隨和，活潑，所以大部分的領導和同事都和他關係甚好。也因此，薛洋也是他們這些新人中第一個接手大案子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每天樂模樣的人，卻偶爾突然性的發呆，眼底會透露出悲傷，不知道在想什麼。

    或許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

    瑤瑤不去打擾他，等他自己從呆滯回憶裡回過神來。他這種狀態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很快，薛洋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

    回以一個微笑，瑤瑤也不去問他在想什麼，因為無數人問過，卻都沒得到過答案。

    “好了，說正事。你第一次獨立接手案子，公司派我幫你。之前你讓我查的這次可能合作的公司背景你已經找來的。在這。”

    把手中的資料抵給薛洋，他把未抽完的煙刁在嘴裏，低頭細細翻看了起來。

    這是一家起步不久的公司，名字叫“洋陽”。

    看到這個名字，著實讓薛洋愣了一下，過去也常有人喊自己“洋洋。”

    不過這次他沒有愣多久，因為身邊的瑤瑤的聲音讓他很感興趣。

    “這家公司是主做紡織，不過他們並不生產紡織工業品，而是聯合或收購了A市的眾多紡織工坊，打出的旗號則是要做成全國最大的紡織業帝國。雖然說法誇張，但從他們的手筆來看，野心不會小。”

    薛洋沉吟了一會，說到:“他們聯絡我們公司談合作，主要是想要透過我們聯絡國外的紡織業龍頭企業，以此獲得資金支援和新欣技術幫助。”

    “是啊，不過我看比較玄。”

    瑤瑤搖搖頭說到:“洋陽雖然一出手就很大手筆，也勢必會改變A市的紡織業市場，但他們剛剛起步，經驗尚缺。手裏也沒有成功的案例，想要以此說服投資，難度係數很大。”

    “所以人家纔會來找我們嘛。”薛洋笑道。

    他們是做跨國企業間的風險投資和擔保的，促成兩家的合作從而從中獲利是他們盈利方式的一種，而這一次薛洋手中的案子就是這種情況。

    “他們來談合作的人是誰？”薛洋問道。

    “是他們的老闆，姓楊。據說比較年輕。”

    薛洋點點頭，看來對方對這次合作也很重視，老闆都親自參加談判了啊。薛洋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案子會丟給自己了。

    對方是剛剛起步的公司，雖然財大氣粗，但和他們平常的那些大案子比還是小了點。用來鍛鍊有潛力的新人最合適，成功與否損失都不大。而且對方代表比較年輕，由年輕人談合作也比較合適。

    低頭看了眼手錶，會面定在了下午兩點，馬上也要午休了。

    “走，我們先去吃飯，然後談談細節。”

    兩人去樓下餐廳邊吃邊聊，最後的觀點是這次合作需要謹慎。對方雖然看起來不差錢，暴發戶一樣，但畢竟年輕沒經驗，還是先觀望再說。不過期間瑤瑤的一句意見很讓薛洋在意。

    對方的背後可能有另一個大財團的扶持。

    一家新企業，敢於收下幾乎全市的紡織工廠，如果一旦失敗，損失無法估計。這不是一般暴發戶的手筆。背後一定有著扶持纔敢這麼做。

    薛洋點點頭表示同意，如果是這樣，那這次合作就好玩了。

    用過餐，回到辦公樓。薛洋先到了會議室和另一個這個案子的跟進同事一起佈置了一下，整理資料。

    這個同事資質比較老，叫吳濤，三十多歲，也是公司特意派給自己協助的，有了他的提點，一切會順利許多。

    時間慢慢走到將近兩點，薛洋在會議室等待著，對方已經來了電話說是到了，瑤瑤到樓梯口接人去了。

    薛洋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心中有些許忐忑。這次他第一次負責一個案子，雖然和公司的其他專案比起來不算大，但也著實讓他緊張不已。

    兩點將至，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薛洋連忙站起，笑臉堆起。

    瑤瑤走在前面，推開門後恭敬的伸手做請的姿勢。

    “楊先生，請。”

    那人果然極其年輕，看著與薛洋一般年紀，一身西裝革履，雙眼有神，精明幹練。

    “楊先生”也是和薛洋一樣有些公式化的笑著，但在兩人四目相對時，笑意都紛紛消退。

    瑤瑤的眼睛一直偷偷盯著薛洋，見他又愣的過去，心裏急道壞了。

    這發呆的老毛病怎麼這個時候犯了！

    更讓人著急的是，這次發呆的時長比往常都要長，而且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

    更更奇怪的事，這楊先生也是同樣的表情，兩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眼神都如死水般的盯著對方。

    “薛洋，薛洋。”

    吳濤悄悄推了推薛洋，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怎麼了，但絕不能愣著啊。這小子是太緊張了嗎？這不像他啊。

    薛洋回過神來，也不說話，徑直走向了“楊先生”。走到他面前，舉起了右手。

    瑤瑤和吳濤偷偷出了一口氣，還好沒愣多久，還好他還知道握手。

    但下一秒，眾人以為行握手禮的右手卻成爲了拳頭，結結實實的，不留餘力的打在了“楊先生”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