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珍珠強颱風摧毀了廣東沿海的大多個城市，城南十分之三的老房未能倖存，就連我最喜歡的顧陽家院子裡那個涼棚也整個坍塌，灑了滿院殘花。

    我跟巫曉風在顧陽家睡到九點左右，被我媽的電話吵醒，電話那頭她玩笑著說：“颱風過了，起來抓魚啦！”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跑去開門，陣陣涼風拂面而來，目光所及，一片狼藉。大水已經淹到顧陽家門檻下面，許多人家的東西都被沖走，很多人高挽起褲腿在水裏撿還能用的東西，甚至有一些人直接在水裏抓魚。

    這是我記事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颱風，年少懵懂的我還不能理解珍珠帶來的災難性毀滅，只知道拉著顧陽和陳嵐一起在水位淹過膝蓋的地方抓著根本不會吃的小魚特有意思。

    “顧陽，顧陽，它在那裏，在那裏！”我指著從我手中逃脫的一條淡水魚，激動得手舞足蹈。

    顧陽一口一個髒死了，卻還是幫我抓住了那條魚，我剛拿著袋子小心翼翼從顧陽手裏接過它，感覺屁股受力，整個人就往水裏栽了進去。

    五月中旬的雨水在南方算不上太涼，卻也夠毫無防備的我好一陣冷顫，‘咕嚕咕嚕’的水泡在渾濁不清的水裏飄過，我嗆了好幾口水，被顧陽拉起來後緩了好久纔看清眼前的一切。

    被陳嵐軟磨硬泡帶上的巫曉風伸著手一副想來拉我一把的樣子，我從他眼裏看到渾身滴水狼狽不堪的自己，像一隻等著被看笑話的醜鴨子，委屈得憋紅了臉。

    我大喊：“巫曉風，我又招你了？”

    巫曉風明顯一愣，大概是沒想到被他欺負這麼多年，這次我會這麼容易受傷，而我也不懂那一刻為何那樣看重形象，在我的潛意識裏，讓顧陽瞧見這樣的自己，是一件特別丟臉的事兒。

    我吼了巫曉風，帶著哭腔，吼完又特別後悔，情緒先於理智表達出來，意識到自己這樣更加丟臉已經挽不回來。

    陳嵐陪我回家換衣服，剛到樓梯口就聽見樓上有人在鬧事，那個聲音，從我跟我媽媽來到巫家後就隔三差五過來鬧事，自從三年前那事兒過後，倒是消停了好久，今兒怎麼又來了？

    “臭不要臉的狐狸精，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教唆我兒子打的我，你是不是覺得我人老了好欺負，你打死我了就能把我巫家的財產坐穩，告訴你，不可能！我老太婆活著天，就一定不會讓你好過！養兒不孝啊！娶了個狐狸精……”巫曉風的奶奶坐在我家門口，哭天搶地，舉著一把菜刀，不知情的人，真就覺得子輩們虐待了她。

    “媽，先把刀放下，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好嗎？”爸爸好聲好氣哄著。

    “沒什麼好說的，你跟那個女人一夥的，昨天，昨天你跟她一起要殺了我，你們要殺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讓那個女人出來，我要殺了她！”巫奶奶又被害妄想症，精神也不正常，她揮舞這手中的菜刀，沒有人敢靠近。

    陳嵐看我一下子冷掉的臉色，正想安慰，我搖搖頭，“又有得鬧了，嵐嵐你先回去吧，免得老太婆說太難聽的話，髒了你耳朵。”

    三年前巫奶奶鬧得最嚴重的一次陳嵐也在，她拉住我說：“你先去顧陽家，我去找曉風回來。”

    巫奶奶特別反對我媽進門，當初巫曉風的爸爸不顧她反對堅決娶了我媽，成了老一輩我不懂又深陷其中的恩怨，畢竟，我是那個巫奶奶口中的別人家孩子，用她的話講，怎麼養都養不親的。起初巫曉風爺爺還在，奶奶不喜歡爸爸再娶卻也沒再多說，直到我九歲那年，巫爺爺去世，巫奶奶精神失常，日子纔開始過不安生。

    衣服還在滴著水，陳嵐領著灰溜溜的我，遠遠看見顧陽和巫曉風還在那裏抓魚，扯著嗓子喊：“曉風！你奶奶來了！”

    巫曉風像聽到惡鬼來了，猛回頭看向還沒換衣服的我，估計是在看我有沒有被他奶奶給撕了，見我衣服還沒換，猜到我是還沒回去，隔著五十多米水路，我似乎看到他明顯鬆了口氣。

    “我回去，顧陽，幫忙看著巫小沙，別讓她回家。”巫曉風交代完，就趕緊往家裏跑去，也不知道是急著見唯一護他過頭的奶奶，還是怕他的奶奶又傷害我無辜的媽媽。

    陳嵐看這情況是沒有心情再玩下去了，交代顧陽說：“隨便找身衣服給她換上，好好看著，千萬別讓她回家啊！”

    顧陽點了點頭，看著木頭一樣杵在水裏的我，“走，回家。”

    我心裏其實擔心著我媽，又實在不敢回去，只能跟在顧陽後頭先去他家，默默嘀咕了一句：“說得好像我是你媳婦，要回我們的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