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半昏半醒的第四天，我從來看我的於凌子口中得知，秦天雅也受了重傷，也在這家醫院，正在VIP房養著。

    這段時間我右腿打了石膏，身上還纏滿繃帶，我的臉應該也是擦破了，不知道嚴不嚴重，會不會毀容——我跟陳嵐吵著要過鏡子照，整一臉的繃帶讓我不確定具體的傷勢，只是換藥的時候整個臉火燒火燎的疼。

    顧陽變得格外的沉默，從他出去一趟回來後就掛彩的臉上我大概猜測出他是跟誰動了手，而且是絕對不輕的那種。

    醫生從來不在病房裏說我的具體情況，每次檢查完，爸媽都會跟著醫生去到外面去講。

    我逼問正在給我削蘋果的顧陽，“我是不是其實已經快不行了？”

    顧陽的手一頓，削成長長一條的蘋果皮順勢斷掉。

    “你們都不要瞞著我了，我一定是要死了，這些天，身體一直好痛好痛。”我心裏害怕得要死，可是，當我身在當下，卻可以講得格外平靜。

    我想，最糟糕還會是什麼模樣？還會有什麼模樣比這樣更糟糕的呢？

    顧陽說：“你不會死。”

    他的聲音悶悶的，說完就緊緊抿起了唇。

    “那我是不是殘廢了，以後都只能這樣子不能自理了？”

    顧陽說：“不會。”

    “顧陽，我想聽實話，告訴我好不好，讓我有個心裏準備，這樣子稀裏糊塗的難受，只會讓我往最糟糕的方面想。”

    顧陽這才停下小蘋果的動作，握住我沒打點滴的手說：“你身上面板組織多處擦傷，按時換藥不要感染就會好，右腿骨折，打了石膏，後面定期做康復訓練，會好的。”

    他又回頭把剛纔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小塊餵我，我看著喂個吃神情都那麼專注的他，扯扯嘴笑道：“你是醫生，你的話我都信。顧陽，把鬍子刮一刮吧，都變成大叔了。”

    顧陽這幾天除了中間被我媽強硬叫回了兩次，幾乎都在醫院不肯離開，我能感覺到我媽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

    以前一口一個小陽，現在已經連名字都不叫了，以前對他親切得好像是親生的，現在就算在同一個病房也假裝著無視。

    這些變化其實我都看在眼裏，也明白顧陽終歸是在這件事情中變成大家眼中的罪人。

    “顧陽，你不用苛責自己，這個事情是我跟秦天雅兩人的錯，是我跟她打架才受了傷，跟你沒關係。”

    這時候從外面回來的陳嵐聽到我安慰顧陽的話，氣沖沖的進來，“怎麼就不怪他？要不是因為他，秦天雅會找你麻煩？你會變成這樣？曉風會去坐牢嗎！”

    想到巫曉風，陳嵐的淚已然決堤，她責問著顧陽：“為什麼在裡面的人不是你？你那麼愛小沙為什麼不保護好她？為什麼！”

    爸媽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爸爸說：“嵐嵐，不要再說了，這個事，怨不得小陽。”

    我一向算是善良明理的媽媽這時候卻是蠻不講理起來，對爸爸道：“怎麼怨不得？我原以為他是小沙的好歸宿，可是我們小沙跟他在一起都經歷了什麼？每一次都是在生死線上徘徊！上次顧斯也把小沙打成那樣我已經夠害怕了，要不是你跟曉風都支援他，要不是他那神經病爸爸去美國走得遠遠的，我怎麼可能再讓他們在一起？”

    這些天的隱忍，早就像一個脹氣的氣球，而陳嵐挑破的話語就是那一根針，將氣球猛地戳爆。我媽在重傷的女兒面前已經失去了冷靜和理智，說話也變得口不擇言。

    她說：“顧陽，阿姨求你了，放過小沙吧，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是阿姨老了，再經不起這種驚嚇了！那個什麼秦的不是喜歡你？你們是世交對不對？你去跟她在一起好了，你跟她在一起，讓她不要告我們曉風了好不好？”

    “媽！”我受不了的大喊，悽入肝脾，筋疲力盡。

    顧陽在我爸媽面前跪了下去，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深深落進我的心底，他說：“叔叔阿姨，讓我照顧小沙吧。”

    那一刻，顧陽像個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子，懇切的乞求我的爸媽能將自己的女兒託付給他。

    我就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的看著我媽哭著捶打他，她說：“你走，你走！去跟秦家在一起，把我們曉風還回來！”

    顧陽一動不動，鐵了心賴死在這裏。

    這世間，最是私情難辨是非。

    秦家父母本就是打定了如意要告死巫曉風，最初若不是顧陽堅持也要以過失致人重傷罪起訴秦天雅，讓她也坐兩三年牢底，秦家也不會願意鬆口，讓巫曉風在故意傷人罪中只判三年。

    顧陽已經儘自己所能讓巫曉風的刑罰降到最低，可是這現實中的是是非非，哪裏是道理能分得清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