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結束，回X大的第一天，我就跑去男生宿舍找顧陽。

    馬航他們都在，就顧陽不在。

    剛進門，看到我一頭短髮，戴著帽子，一改往日的淑女風，穿著寬大的中性加絨牛仔衣，牛仔褲搭小短靴的假小子模樣，司徒逸驚訝道：“哪裏來的黃毛小子呀，跟我們弟妹長得可真像！”

    因為他這一句弟妹，我知道我跟顧陽分開的這幾個月裡，秦天雅並沒有收買成他們的心。

    心情大好，問了句：“顧陽呢？”

    司徒逸說：“我以馬航三天沒洗的襪子向你保證，這次老顧不是去跟秦天雅約會，他整個寒假都跟我們老教授待在一起。”

    馬航做勢給他一個飛腳，又對我打趣道：“你那個餘生很長的假男朋友呢？”

    我眉頭一挑，“都看出來是假的了，自然沒有什麼可以餘生很長的。”

    顧陽他們這個宿舍，一個個都是人精，看出許末年不是我男朋友並不難。只是當時意氣用事，爲了在顧陽面前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廉價，回頭想想，他們看破不說破的樣子，真是……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演技。

    既然顧陽不在，告別他幾個宿友，我就跑去醫學系實訓樓樓下等顧陽。

    我等啊等，等到推著行李箱回學校的同學陸陸續續從身邊經過，等到天邊最後一抹夕陽落下，等到天色染成了墨，校道亮起了燈，樓道上終於有人下來的腳步聲。

    清瘦的身影從實訓樓道上下來，隱於實訓大門旁的大樹邊的路燈打下斜斜的樹影，將一身黑色大衣的大男孩隱於黑暗中。

    冬夜的寒風瑟瑟吹著，X大年後的天氣還是冷得嚇人。

    我兩排牙齒上下打著磕，左手插進右手袖子，右手放進左手袖子，顫抖著以標準的農民揣姿勢，猥猥瑣瑣地跟上去。

    一個人在樓下的時候內心裏排練了很多遍跟顧陽再次相遇的開場白，想過什麼都不說直接撲上去一個擁抱，想過要跟他深情的擁吻……只是當我真的看到他，他壓根沒有注意到我，以一種陌生人的姿態路過我時，我卻是僵在原地不知應該如何是好了。

    吸吸凍得發紅的鼻子，我繼續哆嗦著跟在他後頭。

    這麼晚了，他從實訓樓下來，應該是要去吃飯，跟著他，等下子賴著讓他請我吃飯好了。

    這麼想著，前面的身影已經停下來，我一個不注意，鴨舌帽的帽簷就直愣愣地戳上顧陽的背。

    “你要跟著我多久？”

    顧陽的聲音冷冰冰的，帶著一絲責備，甚至聽起來有點兇。

    我低著頭，鴨舌帽將我巴掌大的小臉掩蓋得很好，在顧陽身高的那個高度，我不抬頭他壓根看不見。

    我委屈巴巴地抬頭，露出帽簷下的臉蛋，看到他眼底的欣喜與驚訝，然後很快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

    我輕輕喚他：“顧陽……”

    顧陽大概掃視一眼我的新造型，最後視線定格在我凍得發紫的嘴唇上，嘴唇一張一合，薄涼的聲音隨著撥出的熱氣飄來，“我說過，別再找我了吧。”

    “我沒有答應過吧。”

    看我這幅又要來胡攪蠻纏的樣子，顧陽掉頭就走。

    我在身後叫住他，然後控訴道：“我在這裏等你一個下午，滴水未進，飯也還沒有吃。”

    顧陽冷靜地問我：“為什麼要滴水未進？顯得你可憐需要我的同情嗎？”

    我一哽，以前怎麼沒發現顧陽其實特別叛逆？

    “多喝熱水。”

    顧陽留下這句被無數人吐槽的直男癌話，再次轉身離開。

    我趕緊對著他的背影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別想甩開我，也別想替我做決定！”

    見他停下來，只是沒有回頭，我舔了舔乾巴巴的唇，繼續道：“從我們在一起那一刻起，感情就是兩個人的事了，你沒有權利替我放棄，既然十四年前在小別墅我沒有放開你，那麼現在，我也不會放開你！”

    講完這些話，我的心臟因為激動而跳得異常快速。

    顧陽站在原地背對著我，看不見表情。

    知道他離開的苦衷，我賭定了他會心疼我，見他無動於衷，慢慢蹲在地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顧陽聽到身後的異常，趕緊跑過來將穿得球一樣的我打橫抱起，往醫務室裏跑。

    我縮在他懷裏，偷偷打量著他高度緊張的側臉。

    嘴巴緊緊抿著，眉頭緊緊皺著。

    他的心臟，左心房右心室的跳動是那麼強烈。

    我沒繃住，哭著笑了出來，“你還要騙我你不愛我了。”

    顧陽停下來，低頭看我。

    看到我安然無恙，在他懷裏能哭能笑的樣子，他竟然是氣笑了。

    我特別喜歡他被氣笑的樣子，眉眼皆是無奈，一副我拿你沒辦法我只能寵著你的樣子。

    他說：“巫小沙，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他該拿我怎麼辦，拿我們的愛怎麼辦，拿那份無法選擇的血緣關係怎麼辦？

    “你不用拿我怎麼辦，你只負責自然愛我，不要推開我就好。”

    大概是抱得手痠了，顧陽將我放下來。

    他的手輕輕摸上我頭頂的帽子，隔著帽子，準確地停在我縫合傷口的位置，“還痛嗎？”

    我搖搖頭。

    “不痛，一點都不痛。”

    “很害怕吧？”

    他沒有說害怕什麼，我卻知道他在指顧斯也。

    “不怕，比起自己，我更怕的是你一個人所承擔的。我想不管未來是好是壞我們都一起去承擔的，而不是你一個人默默揹着，找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離開了我。”

    我說：“顧陽，以後有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是一個只能跟你分享快樂只能被你保護的人，我也想要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