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撿回來的獬豸(四)
獬豸日日盼,夜夜想,像大海邊上一塊小小的岩石,在漫無目的地凝望著,像寒風中的一棵瘦小的枯樹,在無可奈何地堅持著,可是謝安安始終沒有回來過。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茅草屋的周圍早已被雜草覆蓋,無人踏足!
就在今日,終於來人了!
有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後面領著三輛紅色大卡車停在路邊。
車裏麵下來十幾個人,走在最前面是個女人,帶著眼鏡,身著黑裙。
屋頂上的獬豸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謝安安!就算被厚厚的鏡片擋住她的眼眶,卻擋不住她眼睛裏的星河。
“安安,你終於回來了!”獬豸興奮地大喊。
謝安安如同往常一樣沒有聽見它的聲音。
“我的父親就葬在這裏,等明天看墳地的人來了之後,他遷了墳,你們就可以動手把這裏拆了,新樓房就按照我給你們的圖紙那件建造。”
“謝小姐,你放心,不出三個月,我保證讓這裏煥然一新。”一個滿臉鬍渣的大漢粗狂地說著。
拆……拆了?這裏不是家嗎?為什麼要拆?獬豸凝望謝安安。
謝安安忽然抬頭,似乎對上了獬豸的目光。
獬豸心裏一緊:“安安,快上來!”
可是謝安安很快地就把目光收回去,她接了一個電話,緊急地說道:“你們先在這裏看著,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
“謝小姐放心!謝小姐慢走!”粗狂大漢送謝安安走到路口邊。
“安安,還有我呢?我呢?”沒有人能聽見獬豸在屋頂上撕心裂肺的吶喊。
謝安安,是你讓我守著你的家,家我給你守好了,你把我給忘了……
獬豸覺得眼眶溼乎乎的,泥瓦也會有淚水嗎?
不……不是的,這一定是昨晚留下來的露水……
第二天,謝天有的墳墓一遷走,獬豸用獨角換回來的茅草屋再次變成一堆廢渣,它隨著廢渣被鏟上大卡車,被丟進最大的廢渣廠。
廢渣廠裡什麼都有,狗屎、牛糞……還不如以前的臭水溝!
“謝安安,你怎麼能忘記我?能忘記小花……”獬豸時時刻刻都在念叨這句話,心裏不知道有多難過。
隨著廢渣來來回回輾轉了許多年的獬豸知道萬物典當行重開的訊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
它一蹬腳,振振有詞地說道:“我要贖回自己的獨角,重新做回脊獸,也要像謝安安忘掉我一樣忘記謝安安。”
南宮鳶嗤之以鼻:“你要是真能忘記她,幾十年過去早就忘記了,還用等到現在。”表面的話雖這樣說,南宮鳶心裏卻十分不是滋味,她從來沒想到妖怪能爲了一個別人根本就聽不見的承諾付出這麼多,守候這麼久,並且就算是被再次拋棄,也毫無怨恨之心,反而到現在都還惦念著。
這根她所認為的妖怪完全不一樣,她從小就覺得妖怪是可怕的,兇惡的。卻不曾想這兩日接觸下來的妖怪都這樣有溫度,這溫暖恰似陽光一般。
“之所以不能忘記她,那是因為我惦念我的獨角,只要我贖回獨角,就不會想到是為茅草屋而當掉它的,只要不想到茅草屋,我就不會想起她!”獬豸強行辯解道。
“也許她根本就沒忘記你呢?”南宮鳶說著就起身去那賬本,錢都收了,可不能託著不辦事。
“她若沒忘,為何沒來尋我?”說道這句話的時候,一進門就故作輕鬆堅強的獬豸神色瞬間黯淡。
“獬豸,你真的會哭!”南宮鳶抱著賬本,一臉的驚奇。
獬豸驕傲地把頭扭過去,“沒有,這是露水……”
“現在哪兒來的露水?”
“就算不是露水,也是前幾天的雨水。”
看著它死不承認的樣子,南宮鳶輕輕一笑:“你別動,正好可以借你的眼淚一用。”
“你想幹什麼?”面對南宮鳶的靠近,獬豸往後面躲了躲。
但是它笨重的身體比不上南宮鳶的靈巧,南宮鳶很快就趴在它的鼻子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取下眼淚,轉身滴在賬本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幫妖怪贖回東西,只見賬本快速地翻動,最後停留在一張繪有角的頁面上。
“想必這就是你的獨角了吧?”南宮鳶輕輕咬破手指,擠出一滴血滴在頁面上。
血剛落下去,頁面上就發出一道強烈的藍光,刺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藍光消散後,獬豸摸摸自己的腦袋,差點喜極而泣:“終於……我的獨角終於回來了!”
南宮鳶看著它高興的樣子也感到高興:“原來一角羊是長這個樣子,挺威風的,比坐在門口的石獅子好看多了!”
“南宮,你說誰比獅子好看!”一道不悅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榮……榮耀,我是說比石獅子好看,沒說比你好看,嘿嘿!”南宮鳶訕訕的笑著。
“這世上沒有誰能比獅子好看,包括南宮你!”榮耀跳在桌子上站得高高的。
“對對對,你說的對!”南宮無奈的應承著,誰讓對方是妖怪,而自己惹不起呢?
“南宮老闆,這次非常感謝你。你與南宮易行那傢伙比起來,這是贊爆了!”獬豸說道。
咦?南宮鳶有些受寵若驚,所有人都說她很差勁,就連侍郎大人說她遠不如爺爺,獬豸還是第一個誇她的妖怪。
“既然我已贖回我的角,就此拜別!”獬豸彎腰低頭作禮。
“你以後要去哪裏?”這麼溫暖的獬豸,南宮鳶還真想把他留下來放在自家屋頂。
“生氣了這麼多年,我想回去看看茅草屋變成了什麼樣子,謝安安那忘恩負義的傢伙還在不在。”
說什麼贖回獨角要忘記她,這不還是一門心思想著她嗎?既然如此,南宮鳶也不好開口把人家留下,說道:“希望你回去還能見著她!”
“再見!”
“再見!”
一陣風吹來,獬豸消失在風中。
南宮鳶望著天空有些出神,一個屋頂上的脊獸都這麼有情有義,那這世間還有多少情義是她不知道的?以前在福利院總覺得冰涼一片,沒想到纔來萬物典當行兩天,心裏莫名有些暖意。
南宮易行留下的這個典當行,或許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