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故人
屋子雖然狹小而簡陋,可是卻有一扇窗戶,一扇和狗洞一樣大小的窗戶。
現在的歐陽雨庭是願意鑽狗洞的,何況那還是一間窗戶。
他慌亂地爬向了那窗戶,翻了出去,滾在了地下。
他在暴雨中狂奔,沒有人知道他要跑去哪裏,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喪家之犬豈非都是這個樣子的?
雨水從窗外灌進來,窗戶被風吹動,使勁地拍打著兩側的牆壁。
光明教主輕蔑地看著飄搖在風雨中的窗紙,她已無能為力。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著那個地獄殺手的到來,等待著死亡。
腳步聲似乎是在忽然之間停止的。
耶律含煙就站在門口。
當門開啟時,光明教主還是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人,他還和從前一樣,穿著蓑衣戴著蓑笠,他的手中拿著劍。
赤紅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
紅綾也在風雨中飄搖。
狹小的屋子裏忽然有了對流風,深秋的風本就冷得徹骨,光明教主那虛弱的身子當然更覺得冷。
秋雨向來都是下一場涼一場,而這場雨和可能就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雨。
她冷得的牙都開始打顫,“咯嘣咯嘣”的響。
耶律含煙緩緩地走進了這間狹小的屋子。
當他走進來時,光明教主才發現他的背上還揹着一口琴,他當然知道那琴是誰的。
他不光知道,她還認得那口琴。
她迎上了耶律含煙冰冷的目光,輕輕說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剛聽到光明教主的聲音,耶律含煙竟不由得怔了怔,他似乎曾經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他甚至對這聲音還很熟悉。
可他還是冷冷地說道:“我當然回來,我也一定會來。”
他的手已經摸上了那赤紅的劍柄,他隨時都有可能拔劍。
光明教主依舊躺在炕沿上,她雖然連坐都做不起來,可是她的臉卻很平靜。
她淡淡地說道:“你還和從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說到這時,耶律含煙已經更加確信這位光明教主竟是自己曾經的一位熟人。
可是在這茫茫草原上又有誰會認識自己的呢?
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光明教主卻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來找我是爲了報仇?”
耶律含煙冷冷道:“血債血償。”
光明教主道:“是爲了蕭笑天?”
耶律含煙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
光明教主顫聲道:“你將蕭笑天的死怪到了我的頭上?”
耶律含煙道:“不。”
光明教主道:“哦?”
耶律含煙冷冷道:“她的死要用你們光明教會全部人的血來祭奠。”
光明教主慘笑道:“光明教會的人都已經死絕,現在你該如願了吧?”
耶律含煙道:“還沒有。”
光明教主道:“你還要怎麼樣?”
耶律含煙道:“最該死的人還活著。”
光明教主道:“你是說我?”
耶律含煙道:“嗯。”
光明教主悽聲道:“我不怕死,可是連我唯一的女兒都已經為她陪葬這還不夠麼?”
聽到這句話,耶律含煙猛地驚醒,她唯一的女兒…
難道格根塔娜的母親竟然是光明教主!?
耶律含煙忽然問道:“你究竟是誰!?”
光明教主艱難地挪出一隻手,又吃力地將臉上的黑紗撩開。
慘白的臉,慘白的嘴唇。
可是這張臉耶律含煙卻真的很熟悉,這正是格根塔娜的母親諾敏。
她看上去比以前要憔悴,要蒼老。
七年前,在大漠戈壁上,正是這個蒼老的女人用她那例不虛發的釘骨針救下了自己和蕭笑天,甚至蕭笑天的武功都是這個女人親手傳授的。
耶律含煙不禁感慨造化弄人!他一心要殺的人竟是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
他的終於也開始顫抖,是因為他的心在抖?還是因為這深秋的風實在太冷,實在太蕭索?
看著耶律含煙的表情,諾敏終於開口道:“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我。”
耶律含煙沉默…
諾敏道:“你能記得,我已很滿足。”
耶律含煙沉聲道:“可是,我還是非殺你不可。”
諾敏面色平靜,淡淡道:“我的女兒已經死了,我也早已無牽無掛,你既然來了,就動手吧。”
耶律含煙全身都在顫抖,唯有那握著劍的手還依舊很穩。
“噌”的一聲,劍已出鞘!
可是,那劍卻沒有刺進諾敏的咽喉。
這是耶律含煙第一次中途撤劍,以往只要他的劍出鞘就必定會濺起血花。
耶律含煙問道:“你為何不出手?”
諾敏淡淡道:“我已不能出手。”
耶律含煙道:“你的針呢?”
諾敏道:“此刻,我恐怕已經連針都拿不起來。”
的確,諾敏已經虛弱得連拿起一根針的力氣都沒有了。
耶律含煙冷冷道:“你怎麼了?”
諾敏嘆息著道:“我功力盡失,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了。”
耶律含煙沉默。
他也不去問,因為諾敏功力是如何失去的與他並沒有關係,他從不在沒用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諾敏卻接著說道:“你不必猶豫,儘管動手吧!”
忽然,劍光一閃。
赤霄劍有已經插回了劍鞘。
這是耶律含煙第一次拔劍卻沒有殺人!
諾敏吃驚地看著耶律含煙,可他看到的已只能是耶律含煙的背影。
是啊,她的女兒已經爲了蕭笑天而死,或許這真的已經足夠。
一個功力盡失的廢人,是不值得耶律含煙拔劍的。
這是耶律含煙第一次饒恕一個人。
任何事情只要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也會有無窮次…
諾敏癱軟地趴在炕沿上,久久無法坐起。
暴雨聲中似乎夾雜著一個女人悲愴的哭聲,在這荒涼而又蒼茫的草原上,這哭聲只可能是諾敏的。
這哭聲滿含淒涼,又包含著悔恨和無奈。
暴雨中,只有耶律含煙那孤獨的背影在倔強地走著。
他之所以不是魔鬼,就是因為他的人性還並未泯滅,他也是一個懂得愛和寬恕的人。
他只是暫時被血染紅了眼睛,他只是一個來自地獄的殺手,殺手絕不是魔鬼。
正如洪遠方丈所說,耶律含煙是一個很有佛緣的人,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耶律含煙當然記著洪遠方丈的話,他當然也再一次想起了洪遠方丈。
想起了洪遠方丈那永遠慈祥的神情和以死想勸的大慈大悲。
他甚至也想到那千年古剎之中去尋求一份內心的寧靜。
可是,他還不能去,因為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或許這也是他要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