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正朝著胤亦辰的面門直撲而來。

    忽然，他的眼前劍光一閃，正是周瑾瑜及時拔劍將那飛刀擊落。

    飛刀已經掉落在地上，周瑾瑜的劍卻兀自“嗡嗡”作響。

    所有人還沒有從剛纔的驚險之中回過神來，便聽到了一聲慘呼。

    另一把刀已經插在了胤威的咽喉上，他瞪著眼睛，咽喉裡發出“咯咯”的聲音。

    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快的飛刀！

    伊休卻連看都沒有看胤威一眼，他冷冷地盯著周瑾瑜，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劍。”

    周瑾瑜的劍還在“嗡嗡”作響，他淡淡道：“我也低估了你的刀。”

    伊休悠然道：“無論如何你也救下了胤燃的一個兒子。”

    周瑾瑜的眼睛裏已經充滿了殺氣，他冷冷道：“我絕不會再讓你傷害任何人！”

    伊休冷笑道：“是嗎？”

    他說著話，三根手指的指縫見卻又夾著兩把碧森森的飛刀。

    他的確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他同時發出的兩把飛刀竟然能同時攻擊不同的方向。

    周瑾瑜的劍雖快，卻也只能救下一個人。

    只聽伊休略帶挑釁地說道：“這一次你又該救誰呢？”

    周瑾瑜緊緊握著手中的劍，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強大的對手。

    伊休又說道：“胤燃已經死了一個兒子，我猜你一定不會讓他的兒子全部死掉吧？”

    他陰惻惻的眼睛向四下掃視著，他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時，胤燃卻忽然說道：“我的兒子並沒有死，因為我只有一個兒子。”

    伊休忽然大笑道：“哈哈哈，胤燃你瘋了？你是不是連自己有幾個兒子都數不清了？”

    胤燃還沒有說話，卻聽諸葛雲忽然插嘴道：“他沒有瘋，他的確只有胤亦辰這麼一個兒子。”

    胤燃真的只有一個兒子？那胤威又是誰？

    這件事情竟然連周瑾瑜都不知道，甚至胤亦辰也不知道。

    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

    伊休的笑聲忽然停止，因為胤燃和諸葛雲絕不可能同時發瘋，況且他們也絕沒有那麼脆弱。

    他的神情也忽然變得緊緻了起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胤燃卻嘆息道：“我並沒有騙你，胤威的確不是我的兒子。”

    他接著說道：“胤威本身也不該姓胤的。”

    伊休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胤威，道：“那…那他是誰？”

    諸葛雲的臉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他一定是又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往事。

    胤燃道：“他是陌無心的兒子，當然也是你的兒子。”

    伊休的身子忽然開始顫抖，他僅剩的三根手指也開售不住地顫抖，他幾乎已經捏不住指尖的飛刀。

    他顫聲道：“不可能，你胡說！陌無心和我的兒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說這話，可是卻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底氣，因為他也的確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兒子並沒有死。

    胤燃嘆息道：“陌無心的確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可是你們的兒子並沒有死。”

    伊休道：“不可能，陌無心早已跟著我跳入了黑木崖，她…她不可能還活著。”

    胤燃道：“她的確跳入了黑木崖，可是她跳崖的時候卻並沒有抱著你們的孩子。”

    伊休顫聲道：“那…那孩子呢？”

    胤燃道：“她將孩子交給了諸葛雲，可是諸葛雲又該如何去面對那個孩子呢？”

    諸葛雲終於忍不住說道：“後來，我又將那孩子交給了胤燃撫養，那孩子就叫胤威。”

    伊休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他幾乎嘶吼道：“不可能！你以為你們說的這些話我會相信麼？”

    胤燃道：“你可以欺騙你自己，可是胤威身上的那塊‘無心玉佩’卻是誰都無法欺騙的。”

    “無心玉佩”！那是陌無心的貼身之物。

    諸葛雲熟悉，伊休當然也熟悉。

    伊休的手指終於再也夾不住飛刀，兩把飛刀已經一齊掉落在了地上。

    他走到胤威的屍體旁，用他那僅剩的三根顫巍巍的手指撩起了胤威的衣襟。

    “無心玉佩”就在胤威的腰間。

    石頭當然無法欺騙別人，伊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他的臉變得蒼白，他的身子變得佝僂，他似乎忽然之間老了二十歲。

    他顫抖著，他竟開始嚎啕大哭。

    他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種打擊本就是很難承受的。

    伊休就算是一個惡毒的魔鬼，在面對自己親手殺死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他的情感也難免要奔潰的。

    他的情感已經崩塌。

    他忽然開始大笑，歇斯底里的笑，知道自己的喉嚨裡笑出血來。

    血是鹹的，他嘗過無數人的血，這是他熟悉的味道。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血也是鹹的。

    原來他也不過是一個人，他並不是魔鬼。

    沒有人知道魔鬼的血究竟是什麼味道，但總該不是紅的，也不是鹹的。

    他終於站了起來，看著地上的數具屍體，嘴裏喃喃道：“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的目光變得空洞而呆滯。

    他又對著胤燃說道：“你們又是誰？地上這麼多人都在睡覺，你們為什麼不睡？”

    他瘋了，不可一世的“金貔貅”伊休竟然瘋了。

    沒有人會願意跟一個瘋子搭茬的。

    伊休卻兀自自言自語著：“天已經黑了，你們快些睡覺。”

    “你們不睡？我可是要睡覺了。”

    他躺下，他的神情很安詳，他看上去竟似乎是愜意的。

    他只躺了一會兒，便又站了起來：“天已經亮了，我美美的睡了一覺，你們這些傻子都不知道睡覺。”

    他笑著，轉身。

    他踉蹌著走向漆黑的枯林深處。

    秋風吹過，他的背影竟也變得無比的蕭索，悲涼。

    他被枯枝絆倒，他還在笑，他笑著站起來對著枯枝罵了好一陣子。

    然後他繼續朝著黑暗中走。

    諸葛雲的手早已經握在了刀柄上。

    他想要拔刀，可是胤燃卻將他的手按住了。

    胤燃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諸葛雲也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的手已經放下。

    這是一種寬恕，無聲的寬恕。

    寬恕也是人類最偉大的情感之一，寬恕也同樣閃耀著人性的光輝。

    周瑾瑜看到了這一幕，他忽然明白，原來放下仇恨去饒恕一個人，竟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

    只要你的心胸足夠寬廣，就可以海納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