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劍畢竟不同凡響，即使這怪物身上的甲殼再硬，在莫邪劍鋒利的劍鋒之下也如同一張牛皮。

    再者，周瑾瑜出劍奇快，那怪物還來不及反應身上便被刺出了三個透明窟窿。

    那怪物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後終於倒下，她不住地抽搐著，八隻碧森森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周瑾瑜，眼神中盡是不甘和憤怒。

    漸漸地她的眼神開始迷離，她的身子似乎也已開始衰竭，墨黑而濃稠的血液不住地從她的身上和嘴角流出來。

    味道刺鼻，令人反胃。

    正如胤燃所說，那怪物一旦開始衰竭，那些地上爬著的蠍子便也跟著衰竭。

    一干人已從火圈中走了出來，腳踩在蠍子的屍體上發出“咯嘣、咯嘣”清脆的聲音，就像是踩碎了一地的花生。

    那怪物八隻碧森森的眼睛驚恐地打量著眾人，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開始抽搐，她看上去很痛苦。

    藍雅秋忽然嘆息道：“其實…紅娘子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胤燃也嘆息道：“是啊，她從苗疆而來，跟了我也有十多年了，她的身世一直都令人嘆惋。”

    藍雅秋道：“她年輕的時候，憧憬愛情的時候卻遇上了那樣的一個男人，其實她已足夠堅強。”

    周瑾瑜道：“只是不知道她與我究竟有什麼仇？”

    紅娘子既然不說，當然也沒有人知道。

    莫非這件事就此成為一個迷麼？

    藍雅秋道：“無論如何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我們應該原諒她的。”

    胤燃嘆息道：“我並未怪她，我會像埋葬普廣一樣厚葬她。”

    藍雅秋忽又對周瑾瑜說道：“其實紅娘子也沒有大家想象的那樣惡毒，你可知道那個紫色的香包是哪裏來的麼？”

    周瑾瑜道：“難道是紅娘子的？”

    藍雅秋點頭道：“嗯。”

    周瑾瑜道：“她自己給你的？”

    藍雅秋道：“是的，她即便已經入了光明教會可她似乎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

    她接著道：“她在我胳膊上紋身或許只是爲了迷惑眾人而已。”

    周瑾瑜嘆息道：“恐怕她為何要加入光明教會也要和她那仇恨一起成為一個迷了。”

    那怪物依舊在地上抽搐，她不住地發出低沉而淒厲的嘶吼。

    那怪物的樣子雖然醜陋可怖，可是看著她痛苦的樣子，藍雅秋還是不由得生出了悲憫之情。

    她對周瑾瑜說道：“你還是一劍殺了她好了…”

    周瑾瑜道：“為什麼？她自己會死的，我又何必再多補上一劍？”

    藍雅秋咬了咬嘴唇，道：“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她一定很痛苦，她既然非要死還不如讓她死得痛快些。”

    藍雅秋的確是個善良的人，她讓周瑾瑜一劍殺了那怪物也是爲了那怪物能少一些痛苦。

    周瑾瑜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手已握上了劍柄，只要劍光一閃，那怪物就會立時斃命。

    忽然，一個低矮的人影從牆外翻了進來，怒吼著衝到了那怪物的身旁，那人竟似乎想用自己的脊背替那怪物捱上這一劍。

    那人竟完全無視這怪物醜陋可怖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到，他竟一把將那怪物抱在了膝上。

    那人在哭，一個男人痛徹心扉的哭很難不讓旁人動容，他的額頭竟貼上了那怪物的臉。

    總兵府裡從未見到過這樣的一個人，誰也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

    更何況他是背對著眾人，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臉。

    周瑾瑜忍不住問道：“閣下是…?”

    那人的頭忽然扭了過來。

    他不扭頭還好，他這一扭頭只嚇得在場的女子都用手將眼睛矇住。

    她們實在不敢再看這張臉，也不忍再看。

    那是一張皺巴巴的臉，臉上已看不起五官，只有幾個小眼兒，也已分不清哪個是眼睛哪個是嘴。

    顯然，這個人是從火海中倖存下來的。

    一旁的屋子兀自在燃燒，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為他的臉更添了幾分詭秘。

    那人皺巴巴的臉朝著周瑾瑜，周瑾瑜看不到他的眼睛，他顫聲道：“不要殺她…我還有話沒有對她說。”

    周瑾瑜道：“你…”

    那人不再理會周瑾瑜，而是轉過身去對那怪物說起話來。

    他輕聲道：“你一定已經不認識我了，不過沒關係，我總算還認得你。”

    那怪物早已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她無力地嘶鳴著。

    那人卻接著說道：“你還在恨我對麼？”

    他忽然慘笑道：“你看，我已經被你燒成這個樣子，我都不恨你，你也該消消氣纔是。”

    怪物漸漸不再抽搐，因為她的氣息也越來越弱。

    那人依舊自言自語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他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可是這句話卻無比的蒼白。

    他忽然看著那怪物可怖的臉，喃喃道：“你也一定會原諒我的，是不是？”

    那怪物似乎真的在聽，又似乎根本不在聽。

    那人接著道：“你即便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因為我欠你的本就是十生十世都還不清的。”

    那怪物的眼睛空洞而茫然，他顯然已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在說著什麼，又為何這樣抱著自己。

    或許她也會心存感恩，因為最起碼在自己彌留之際還有人能這樣抱著她，讓她感覺到這世間還有一絲溫情。

    那怪物的身體已衰竭到了極致，她終於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的眼睛緩緩地閉上。

    那人依舊抱著她，就像是在安慰一個熟睡的小孩：“你一定很累了，承受了那麼多的折磨當然會累的，睡吧，睡一覺就會好的。”

    此刻，天地間彷彿已只剩下他和他眼前的怪物。

    安靜，無比的安靜。

    藍雅秋打破了這死亡一般的安靜，因為她已猜出這個奇怪的人是誰。

    她脫口問道：“你是…阿珠那？”

    那人的身子明顯怔了怔，他顯然沒有想到還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甚至還有人會叫出他的名字。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或許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經還有過一個名字叫阿珠那。

    他緩緩地回過頭，用那皺巴巴的臉對著藍雅秋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我就是阿珠那，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