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7 斫琴師與琴女
閉上雙眼,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這並沒有什麼用處——一想到是她自己一手促成了阿爹的逝世,她……內心難安。
將桌上的玉簪用帕子細細擦淨,安靜了半晌,在妝奩裡取出一個小盒子,隔著帕子在簪子上細細的抹了一層膏狀物體,配在發間,對著鏡子挽上了一個精緻的髮髻,不緊不慢的開始給自己上妝。
“阿爹,這是最後一次了。”
就讓她任性完這次,以後……不會再有以後了……
杜曉眠起身,等到她上完妝,淚也早已流乾,抬手取下了搭在屏風導航的衣物,由知夏服侍著換上。
“走了。”她走到院子外頭,回過身來再看了一眼這個自己同阿爹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地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了緊懷裏的琴,“阿爹,我們走吧。”
現在也終於是輪到她抱著他走了,就像幼時阿爹抱著她去看阿孃那般。
杜曉眠勉強擠出一個笑來,看樣子是想讓自己看上去稍微有些生氣,卻是怎麼也沒法壓下心底的絕望,坐到馬車上,往湖邊趕去——她一刻都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這裏有太多關於她和阿爹的回憶,她怕在那待久了,會忍不住先殺了那個人麵獸心的混/蛋!
“小姐,大半夜的來這做什麼……”
她瞥了知夏一眼,也沒有回知夏的話,靜靜的坐在角落,思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馬車停下,杜曉眠纔回過神來,下了馬車,自顧自的走到了畫舫上,讓知夏回去,爾後在甲板上緩緩坐下,抬手撫過琴絃,過了好一陣,纔開始慢慢彈琴。
這些……都是阿爹親手教會她的。
“你便換作珏曉吧。”她眼底的繾綣都快要溢位眼眶,“這可是阿爹給我斫的,第一架琴的名字。”
原本阿爹的手藝在司華縣中就是一等一的好,她居然還爲了一個外人去同她阿爹鬧小情緒。
真的是太任性了。
“小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熟悉卻讓她心生厭惡的聲音響起,杜曉眠先是一怔,垂眸斂去了自己心底的仇恨,站起身來,摟緊了手上的琴,“你來了。”
“……”
兩人相視無言,楚聞輕嘆口氣,走到她面前不遠處,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楚聞,你可還記得,你同我阿爹學斫琴學了多久嗎?”
她知道了。
楚聞皺了皺眉,沒說什麼,寂靜的空氣被琴聲劃破。
“你可還記得我阿孃爲了你,跑上楚家多少次?”
楚聞自幼性子頑劣,可偏生就是很得阿孃的心,哪次不是他犯了錯,派了小廝到杜府來,讓阿孃到楚家去給他求情?
這個人,從來都不知道感恩啊。
當年離開杜府之時,一把火燒燬了杜府,害死了她阿孃,現下又用她阿爹的骨來斫琴。
“呵呵……”杜曉眠腮邊劃過一抹晶瑩,天空中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也不知這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不會原諒你的,生生世世亦是如此。”她走到了畫舫邊上,伸手摸了摸這架琴,將琴擱置在邊上,“求你,照顧好它。”
“小眠,你要做什麼?!”
心裏盡數是不安,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做什麼啊……也輪不到你來管我啊楚聞,你算個什麼東西?嗯?”杜曉眠說著說著,突然大笑起來,“結束了,不會再有以後了楚聞。”
再見,再不見。
“噗通——”
是落水聲!
楚聞立刻反應過來,可他根本就不會水,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自己心愛的人帶著滿腔仇恨墜湖尋死,自己卻怎麼也沒法施救。
【五日後】
人們在湖邊的一棵大樹下發現了失蹤了好幾日的楚家小公子,他身穿嫁衣,懷裏抱著杜家大小姐,已經是斷了氣,身邊是一架精緻的骨琴。
人們嘗試將這兩人分開,可楚家小公子的手摟的緊緊的,無奈之下,人們只能選擇將兩人合葬。
有人說,這兩人生前是一對恩愛的眷侶,也有人說,這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
只有混在人群之中的知夏悄然抹淚——她還依稀記著,小姐生前待楚公子放的話:
“你可知男子贈琴為何意?‘琴’音似‘情’,可你我,生生世世,終將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