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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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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重生的綠葉林

    密林北部,一場掃蕩蛛群的搏殺剛剛結束,精靈們正清理戰場。當初被魔法驅趕出水域的毒物們仍舊在林地中肆虐。自從戰爭的硝煙在大陸各處點燃,這些巨型蜘蛛似乎也感應到了黑暗力量的召喚,沒日沒夜的侵擾林路、攻擊精靈們的車馬隊。可由於林山護衛隊的兵力被抽走,現在這責任部分落到了普通精靈的身上。自願參與戰鬥的多半是一些男性精靈,少數是女性。這些女精靈中有費倫的妻子塔尼斯——一名漂亮精gan的西爾凡精靈。當她經過滿布蛛網的灌叢時,忽然注意到身旁枝葉不正常的顫動,頓時霍的拔出短刀。可在刀刃劈向灌叢之前,一個小小的人影猛地竄起來。

    “別動手啊Nana!”那黑乎乎的影子請求道。塔尼斯皺一皺眉,“我動手打的就是你!”說著她一刀拍在小精靈的皮甲上。“你的同夥呢?”揉著肩膀的米盧迪爾左右偷瞄一回,身旁的灌叢一陣沙沙聲響,不久三名和他身量相仿同樣揹着弓箭的小精靈先後站立起來。塔尼斯瞪著這些小家,夥沾滿蛛網與塵土的髒臉,氣得說不出話。她乾脆收起短刀掏出一張絲帕,一一為他們擦拭臉頰。最後擦到米盧迪爾,她扯着兒子的耳朵把他拖出灌叢。

    “告訴過你多少次,一步也不許踏出林山!現在和過去不同,離開林地大殿到處都是危險!”塔尼斯恨恨的教訓說。米盧迪爾捂住耳朵嘟囔:“我也是為完成任務來的。”“誰交了任務給你?”塔尼斯睨著他。“陛下說……我的任務就是好好保護您,”提到“陛下”這個詞米盧迪爾忽然大膽的抬起視線,眼眸晶亮的朝自己的母親咧嘴一笑,“我今天可殺死了三隻蜘蛛,歐羅爾比我差點兒也殺了兩隻。我們多殺一隻蜘蛛,Nana您就更安全一點。”他一說完,其他小精靈紛紛點頭。塔尼斯怔了怔,竟忍不住氣笑了,她再度擰一把兒子的耳朵尖。“陛下那麼多吩咐你不聽就只記得這句,還拖著別家的小孩子一起胡鬧!”說完她又看向其餘三隻小鬼,“好了,回去的路上你們全都跟緊我,一個也不許掉隊。”米盧迪爾一面連連點頭一面摩挲自己的耳廓,他清楚感覺到母親最後擰的那把一點也沒有用力,倒帶著點兒愛撫的意味。等母親一轉身,他趕緊回頭朝夥伴們扮了個鬼臉。

    不久清理好戰場,一眾精靈返回到林路上,把受到蜘蛛襲擊而偏離道路的馬車重新拉回來——那是幾輛從東面戰線返回的空車。最初受到襲擊時,寡不敵眾的車伕有的受了傷,但令人驚奇的是車廂裡竟有一名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人類。卡洛芬德林一向不允許長湖人進,入林山,來回送貨的車伕都是密林精靈。精靈車伕們卻並不清楚這個長湖人是怎麼混上的馬車,只能喚出他的名字——貝瑞格林。面對被蜘蛛蟄傷的人類,精靈們商量一下還是善意的決定把他帶回林地大殿治療。於是精靈們趕著車、唱著歌踏上回家的路。四隻小精靈乖乖的跟在塔尼斯的身後,歌聲格外響亮。此時暮色低垂,森林中昏暗的白天正緩緩蛻變成漆黑的暗夜。道路開始向下傾斜,進,入大殿入口所在的巨,大谷地。而數百里外,從鹿跳礁撤離的國王近衛隊正在某,處巡林站紮營。這裏已遠離喧吵溪的水域,林地變得不再潔淨。所有原先建造好的塔蘭都被利用起來供士兵們休息——待在高處比待在毒物出沒的地面更加安全。

    洛斯蘿睿爾坐在一處塔蘭的邊緣,藉着油燈的光亮心不在焉的打理一支支羽箭的尾翎。空氣在這裏是流通的,她的頰邊有微風拂動的感覺。但枝椏間遍佈的灰白蛛網也隨風輕,顫,令她感到一陣陣噁心。過一刻,她終於見身穿便服的瑟蘭迪爾與近衛盧埃爾出現在樹下,兩人一路低聲交談著走過來。大戰只過去兩日,瑟蘭迪爾的臉色依舊不佳也懶怠進食,精神卻奇怪的恢復了很多。洛斯蘿睿爾眸光一亮,拽住身旁的繩索滑下去,輕巧落在了丈夫的身邊。

    盧埃爾立刻識趣的行禮告退,瑟蘭迪爾點點頭回過身,見自己的妻子一襲普通戰士的獵裝與皮靴,繫着萊戈拉斯給她的短披風,顯得颯爽gan練。瑟蘭迪爾挑一挑眉說:“蘿林的披風……要是再換上蘿林的制服這麼跳下來,我會以為回到了幾千年前。”洛斯蘿睿爾抿唇莞爾,她知道對方指的是當初陪安羅斯出使的往事——那時他們也曾歇宿在這兒。歲月流逝、草木榮枯,可巡林站的位置並沒有改變。洛斯蘿睿爾眸子轉了轉,捉住丈夫的一隻手。瑟蘭迪爾瞥一眼兩人扣合的手又看向妻子的眼睛,猜測對方的意圖。洛斯蘿睿爾再度露出一點甜笑,之後拖著丈夫的手往後退步。瑟蘭迪爾默不作聲的任由她牽引,兩人一道朝林地深處走去。

    密林的夜晚密不透光,但精靈們點了不少油燈掛在低矮的枝椏上。這一片用來建造塔蘭的樹木都是山mao櫸,灰色的樹gan相對稀疏而且直ting,樹下也沒有灌叢。走了片刻,油燈漸漸稀少,視野盡頭卻出現一片被星光照亮的林地。瑟蘭迪爾腳下一滯,過往的回憶霎時涌上心頭,他甚至沒有注意身旁的妻子鬆開了自己的手。洛斯蘿睿爾步履輕快的向前,早已迫不及待的奔向那片空地。但之後她停住了,滿身星光一動不動。瑟蘭迪爾默默注視了一會兒才走過去。不出他的所料——洛斯蘿睿爾呆立仰望著枯無一葉的巨樹,冰藍的眼眸早已淚水盈眶。

    “這是密林最後一株梅隆樹……來自多瑞亞斯的‘不死樹’。”瑟蘭迪爾低沉的說。大樹雖然枯朽,卻仍然保持著枝椏水平伸展的傲然姿態。周圍的山mao櫸無法侵,佔它的領地,因而星光從這沒有濃蔭的缺口透露下來,於地面投射下枝條的影子。洛斯蘿睿爾輕輕撫觸一條平伸到眼前的枝gan,記憶裡充滿韌性的結實觸感變成了無數剝落的灰削與黏膩的蛛網。狠命攥緊那些蛛網,洛斯蘿睿爾淚水滿面。不知過了多久,地面的樹影淡去,細密的雨點灑落下來,一場溫柔的春雨降臨了。與雨水落地的撲簌聲一道響起的,還有辛達語輕聲的呢喃歌唱:

    寒冬留在身後,春日就在前面,

    蜿蜒長路在無盡樹木間伸延,

    夕陽一時沉沒,星辰又復閃現,

    時間數著道道yin影前行不斷,

    穿過夜色漫長,到達黎明邊緣,

    雨滴將睡著的枝葉聲聲輕喚,

    撥開霧的迷濛,抹去雲的濃淡,

    暗影於熹微晨光裡被風吹散,

    ……

    洛斯蘿睿爾在這古老歌謠中抬起臉龐,見奇異的景象出現了——眼前枯敗的枝椏於枝節處鼓起一個小小的芽苞,跟著以目力可辯的速度抽出了一片嫩黃的葉卷!洛斯蘿睿爾揉揉眼,懷疑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可那嫩葉還在細雨中不斷柔緩的舒展,展出清晰的脈絡與乖巧可愛的葉廓。儘管只有一片,整棵枯死的大樹只抽出了這一片新葉,洛斯蘿睿爾的心頭還是一陣狂跳、欣喜不已。直至歌聲停止,她才若有所悟的回過頭,見自己的丈夫正倚靠在一棵山mao櫸樹下,交抱雙臂神情玩味的看著自己。

    “如果每看到一棵枯樹就要哭一次,你打算這麼一直哭到林山嗎?”瑟蘭迪爾問。洛斯蘿睿爾扁著嘴走過來,不管不顧分開丈夫的手把自己的頭埋,進他的懷裏。這樣靜默相擁了片刻,瑟蘭迪爾嘆息一聲,“這麼喜歡哭,要怎麼作我的副將呢?”洛斯蘿睿爾心底一動。瑟蘭迪爾愛撫過她的長髮將她的身體扶正,之後獨自走到梅隆樹下。綿綿細雨溼潤了他蒼白的面孔,灑在他淺金的髮絲與錫灰的衣褶裡。他輕輕攤開右手,樹gan上剛生出的嫩葉便隨之枯萎凋零,和雨滴一道滑入他的掌心。洛斯蘿睿爾不禁咬緊了下唇,她不知道自己是為凋落的葉片還是為別的什麼心痛不已。

    “在這片大陸上,沒有什麼力量能令亡者復生。但幸好,還有很多活著的事物值得去守護。”瑟蘭迪爾抬眸說,同時翻覆掌心,枯葉的碎片立時隨風散滅。洛斯蘿睿爾眸光閃了閃走到丈夫的身邊,與他一道望著徹底死去的大樹。“鷹隼帶來訊息,今早我們的援軍和海拉爾率領突圍的殘部匯合了,”瑟蘭迪爾接著說下去,“他們在黑森山擊退了追殺過來的半獸人,算是暫時擺脫了困境。丟掉阿卡德納雖然可惜,但敵人也受到了重創。現在我們最要緊的還是守住東線、守住林山,我已經傳令費倫他們北撤。蘿睿爾……還有很多惡仗等著我們去打,我們沒有時間為死去的落淚。如果我們死了,這死亡同樣不需要眼淚。”

    洛斯蘿睿爾默默的聽著,眼神不覺變了——過去的誓言猶然在耳,卻不經意已背棄了多年。這六百年裏她的丈夫殫精竭慮南征北戰,從沒有一刻她陪伴在他的身邊,沒有分擔過他一星半點的苦累。但現在他需要自己的支,持——沒有什麼話語比這更能令她體,內戰士的魂靈甦醒。她扭頭看瑟蘭迪爾平靜的側臉,於漫天細雨下握住丈夫的手,她的指間很快傳來緊緊的回握。百年千年,她早已習慣相信他——相信表面的平靜有多深廣,就有多少隱忍不發的力量在蓄積,正如這片屬於他的沉睡著的壯闊森林。為這相信,她追隨他走過了血腥與烈焰,不曾懼怕任何絕境或死亡暗影的接近,春日新生的希望也從來不曾自她心底被掐滅。

    忽然,瑟蘭迪爾斜眼瞥向她,“等你嗓子恢復了,要不要換棵樹再唱《露西安之歌》?”洛斯蘿睿爾一怔,笑著靠向丈夫的肩。“時間會讓歌藝進步嗎?我真期待啊……”瑟蘭迪爾又悠悠的開口。他的妻子立時臉頰鼓起,兩眼晶亮地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但在瑟蘭迪爾的目光下她到底還是抿著唇垂眸,一雙紅透的耳朵尖不好意思地顫了顫。“時間會把結局送到我們面前。”見妻子移開視線,瑟蘭迪爾的神色不易察覺的變了,最後極輕聲的說。

    長湖以南,本該一片死寂的荒原上野火四竄——那是舉著火把和紅黑旗幟向前推進的野蠻人與半獸人混編部隊。他們是魔王自魯瓦尼翁派出的最後一批爪牙,在午夜的黑暗下很難判斷到底有多少人,只聽鐵鞋踏地鎧甲摩擦的聲音四散遠播。照索倫的佈局,他們的任務是與來自多衛寧的蠻人部隊及多爾哥多發出的半獸人部隊配合,將整個北方大陸收入掌心,將一切反抗者撕爛嚼碎。當接近長湖的時候,這股紅黑交織的恐,怖浪潮開始衝,撞向兩個不同的方向——一路筆直向北,另一路則轉向了密林河口。

    騎馬的精靈斥候帶著敵人的訊息飛奔入森林,不久一支輕甲騎兵魚貫而出,踏浪渡過密林河一直攀登上離河數裏外的高丘。夜色下出動的幾乎是密林所有的騎兵,可數百騎行進起來只有輕微的馬蹄聲。卡洛芬德林挎劍背弓手握長槍行在隊首,鞍後還橫插著一面沒有展開的戰旗。等騎兵們在長滿樅樹的山坡上布好陣,卡洛芬德林駕著黑色戰馬行過陣前。沒有任何話語或戰呼,精靈們全都微揚下顎,驕傲而整肅的與自己的統帥相視。他們大多有著不同於西爾凡的高大身形與較淺的髮色,戴輕盔披鎖甲。之後,卡洛芬德林策馬奔向山丘由堅,硬岩石構成的至高處。自此擎槍立馬在那裏,如槍尖般銳利的目光眺向長湖盡頭。

    終於,火把的巨龍出現了——既在崎嶇的駁岸移動也在漆黑的湖水裏涌流。夜幕下狂風驟起,將一股血腥的氣味吹送上高丘。精靈們的戰馬變得焦躁起來,紛紛甩尾顧望、原地蹬踏。但與其說它們在恐懼,倒不如說是在臨戰亢奮。不久,敵人轉過湖岸——湖水裏再看不到火光的倒影,所有燃著火的黑潮都逆流涌向密林河口!這些敵人沿著逐漸抬高的地勢攀爬,直至撞上阻擋他們前進的高丘。當他們推推搡搡繞道而行時,忽然聽見一道響亮的號角聲自丘頂傳來。駿馬逆風揚蹄,卡洛芬德林自鞍後抽出旗杆,銀色的辛達戰旗剎那在狂風中展開!

    敵人全都停了下來,被腳下地皮的顫動和黑暗中雄壯的馬蹄聲震懾。接著,有人嘶聲大叫,半獸人的鋼矛和東方人的彎刀才紛紛轉向偷襲者的來向。但在他們有能力調整陣型之前箭矢已飛撲而至!號角聲自山丘之上往下擴散,從一支馬隊傳到另一支馬隊,騎兵全軍都在迴應!振聾發聵的號角聲,像是天雷疾電般席捲下山丘。那聲音背後,是無數槍尖矢頭對準了敵人,無數駿馬在撒蹄狂奔!

    密林!密林!

    為辛達而戰!為密林而戰!

    卡洛芬德林的怒吼傳入每個精靈戰士的耳中。所有戰士都ting起長槍,衝殺入敵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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